钢磨的“嗡嗡”声,不再是调试时的新奇,而是真真切切地融入了靠山屯每日的晨曦与黄昏。那声音沉稳、有力,像一颗巨大的、钢铁铸成的心脏,在合作社大院的东厢房里搏动,将活力泵向屯子的每个角落。
头几天的兴奋劲儿过去后,琐碎而具体的“新日子”才算真正开始。钢磨房成了屯子里最热闹的地方,几乎家家户户都排着队,等着把积攒的玉米、高粱送去加工。孙卫东自然而然地成了钢磨的“总管”,带着机械队两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三班倒地守着这铁家伙。开机、填料、控制粗细、更换筛箩、停机保养……一套流程下来,孙卫东俨然已是老师傅。
王彩凤几乎是长在了钢磨房外头,不是送水送毛巾,就是帮着维持秩序,看着孙卫东围着机器忙前忙后,满眼都是骄傲。她自个儿家分的口粮,是第一批送去加工的。当她端着那筐金灿灿的玉米粒倒进料斗,听着机器轰鸣,看着雪白细腻的面粉簌簌落下时,那种从心底里涌出的轻快,让她差点哼出歌来。再也不用抱着那根光溜溜的磨棍,从天明转到天黑,转得胳膊酸麻,头晕眼花了!
“省下这功夫,能多纳两双鞋底,多缝补几件衣裳,还能去试验田帮念秋姐搭把手……”王彩凤心里盘算着,觉得往后的日子,一下子宽绰了许多。
妇女们是钢磨最直接的受益者。以往被石磨牢牢拴住的她们,如今有了更多喘息和安排自家活计的时间。合作社大院里,一边是钢磨的轰鸣,另一边是树下、屋檐下,聚在一起做针线、说闲话的妇女,笑声都比往日清脆亮堂了些。她们嘴里念叨的,也从往日的“磨还没推完”,变成了“今儿个去磨面,明儿个去自留地摘点菜”,“听说供销社来了新花布,赶明儿得了空去看看”。
变化是实实在在的,但也并非全无波澜。
钢磨虽好,用电却成了新问题。带动钢磨的拖拉机得烧柴油,那玩意儿金贵,得去公社油站凭指标买。秦建国和老支书算了笔账,这样下去,加工成本不低。而且,一台拖拉机,既要负责一部分耕地、运输,又要带动钢磨,时间上难免打架。
“得想法子弄个电动机。”秦建国在合作社的干部会上敲着烟袋锅子,“刘技员走的时候提过一嘴,说要是能拉上电,用电动机带钢磨,又便宜又省事。”
“拉电?”几个生产队长面面相觑,“那得多少钱?公社能批给咱这山旮旯?”
“事在人为。”秦建国目光坚定,“钢磨咱都要来了,电也得想法子通!这事儿我先琢磨着,打听着。眼下,柴油还得紧着用,各队送粮来加工,得排好班,集中开机,省油。”
这边油的问题还没理顺,钢磨房的管理又出了小岔子。
这天轮到韩老六家的小子韩春生值班看磨。小伙子贪觉,头天晚上跟伙伴玩晚了,早上开机时迷迷糊糊,填料有点急,只听机器“嘎吱”一声怪响,转速猛地慢了下来,出料口也堵住了。
孙卫东闻声冲进来,赶紧断了动力,一番检查,是料塞得太实,又有块小石子混在玉米里,卡住了磨盘。“胡闹!”孙卫东难得发了火,脸涨得通红,“跟你说了多少遍,填料要均匀,粮食要筛干净!这铁家伙娇贵,不是咱家那石头磨盘,啥都能往里塞!”
韩春生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闻讯赶来的韩老六,又是赔不是,又是要揍儿子,被闻讯赶来的沈念秋和老支书拦下了。
“卫东说得对,这机器是咱全屯的宝贝,得精细伺候。”老支书沉着脸,“往后,谁值班看磨,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再出这事,扣工分!”
沈念秋则温声对韩春生和围观的几个年轻人说:“机器不吃力气,吃的是技术和责任心。咱们既然用上了它,就得学会怎么爱护它。卫东,你看能不能弄个简单的规程,写在纸上,贴在墙上,让大家都看清楚?”
孙卫东点点头,气消了些:“嗯,我这就弄。还有,筛粮食这关得把严点,各家各户自己先筛一遍,送到磨房再过一遍细筛,不能再有石子、土块。”
这小风波,给沉浸在喜悦中的靠山屯提了个醒:新东西带来便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