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肯安分,小手不是去抓书页,就是把铅笔抢过去当玩具,咿咿呀呀地干扰着她。她尝试着给他念书上的内容,权当催眠,可那些枯燥的公式和政治条文,对幼儿毫无吸引力,反而让他更加烦躁。
“石头乖,娘看会儿书,等会儿给你蒸蛋羹吃,好不好?”她柔声哄着。
石头似乎听懂了“蛋羹”,暂时安静了一下,但很快又故态复萌。沈念秋无奈,只得放下书,先抱着他在屋里走了几圈,又拿出个拨浪鼓逗他,好不容易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自己才能再坐下看几行字。效率低得令人心焦。
傍晚,秦建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裤腿上还沾着场院的泥灰。一进门,就看到妻子抱着已经有些闹觉的石头,一边轻轻晃着,一边还就着窗外最后的光线在看摊在炕桌上的书,眉头微蹙,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背诵什么。
秦建国没说话,先去灶台边舀水洗了手脸,然后走过来,很自然地从沈念秋怀里接过已经开始揉眼睛、哼哼唧唧的儿子。“我来,你看书。”
石头到了父亲怀里,闻着熟悉的气息,小脑袋靠在秦建国结实的肩膀上,哼哼声小了些。秦建国抱着儿子,在并不宽敞的屋里慢慢踱步,大手有节奏地拍着儿子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也不知是哪辈传下来的哄睡歌谣。他的声音低沉粗糙,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念秋得以解脱,赶紧凝神继续看书。可没过一会儿,石头又在父亲怀里扭动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带着哭腔清晰地喊:“娘……要娘……”
秦建国怎么哄都无效,孩子的哭声反而越来越大。沈念秋叹了口气,只得再次放下笔,伸手接过儿子。说来也怪,石头一投入母亲柔软的怀抱,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哭声立刻就小了,变成委屈的抽噎,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
秦建国看着这一幕,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沉默地走到外间,拿起斧头,开始劈柴,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劈砍声在院子里回荡,仿佛在发泄着内心的无力感。
夜深了,石头终于彻底睡熟。沈念秋才得以在煤油灯下继续她的复习。秦建国则坐在炕的另一头,就着同样的灯光,翻看着合作社的账本,或是写着秋收的安排。两人偶尔抬头,视线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疲惫,以及那份深藏眼底、不肯熄灭的坚持。
“信……应该快到省城了吧?”沈念秋偶尔会停下笔,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语。
“嗯,快了。”秦建国总是这样回答,语气平稳,试图给妻子,也给自己一些信心。
等待的回信,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会带来解脱,还是更深的纠结。在这段被刻意压缩、却又因等待而显得格外漫长的时间里,靠山屯的秋色越来越浓,秦建国的忙碌有增无减,沈念秋在母亲职责与复习备考的夹缝中艰难地平衡着,而小石头,依旧无忧无虑地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家里,蹒跚学步,咿呀学语,浑然不觉自己的去向,正牵动着所有疼爱他的人的神经。日子,就在这种焦灼、期盼与琐碎的日常中,一天天地捱了过去。窗台上的那盏煤油灯,每晚都亮到很晚,很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