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靠山屯,万物都被覆盖在一层纯净的白色之下,连往日喧嚣的鸡鸣狗吠也仿佛被积雪吸了音,天地间一片肃穆的宁静。但这宁静之下,涌动着的是沈念秋心中越来越清晰的战鼓声。距离高考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秦建国起得更早了,天还墨黑着,他就轻手轻脚地穿衣下炕,先去灶间把火生起来,让铁锅里的水汽和炕洞里的暖意一起驱散屋里的寒气。他知道,越到最后关头,每一分钟对沈念秋都无比珍贵。
沈念秋也确实将自己逼到了极限。她的眼皮下常带着青影,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和寒冷,几个关节处都生了冻疮,红肿着,握笔时钻心地痒痛。但她只是用布条缠了缠,又继续埋首书海。父母的资料被她翻得起了毛边,那些珍贵的白纸,正面用完用反面,写得再也无处下笔为止。
真正的困难,并非来自外界的流言蜚语——秦建国在屯里的威信和他之前那番“支持国家号召”的讲话,早已让明面上的闲话销声匿迹。真正的挑战,是生活本身与身体极限的拉锯。
石头虽小,需求却一点不少。一岁的娃儿,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他不能在积雪的院子里玩,活动的空间只有炕上那一小片。沈念秋用被褥卷在炕沿做了厚厚的“防线”,给他几个秦建国削的小木块、一个空火柴盒,让他自己摆弄。但孩子耐不住长久的寂寞,常常是沈念秋刚沉浸在一道数学题里,石头就哼哼唧唧地爬过来,小手扒拉着她的书本,要往她怀里钻。
“石头乖,妈妈看完这一页。”她只能放下笔,把儿子揽在怀里,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在心里继续默背着政治题纲或是古文。她感觉自己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渴望知识、奔向未来的女青年,另一半是时刻被幼儿需求牵绊的母亲。这种精神上的撕扯,比任何恶意的指责都更消耗心力。
这天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更是将这个家庭推向了紧张的顶点。生病的不是沈念秋,而是石头。
上午还好好的孩子,晌午过后就蔫巴了,小脸通红,浑身滚烫,哼哼唧哭闹不休。沈念秋一摸额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所有的复习计划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心里只剩下对孩子的担忧。
秦建国正在社里组织社员清理积雪,闻讯立刻赶了回来。他二话不说,裹上最厚的棉大衣,用家里那床最新的棉被把石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烧得水汪汪的眼睛。
“我去公社卫生院,你安心在家。”他对沈念秋说,语气不容置疑。
“我跟你一起去!”沈念秋心急如焚,哪里能“安心”。
“外面风硬,道滑,你跟着反而慢。”秦建国冷静地分析,“孩子病了需要你,但你跟着跑一趟,冻着了,或者摔了,更耽误事。信我,我能照顾好他。”
他的话像定海神针,稳住了沈念秋方寸大乱的心。她知道,这是最合理的安排。她只能强忍着焦灼,送他们父子到门口,看着秦建国抱着那一大团棉被,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茫茫雪地里。
家里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沈念秋一个人。书还摊在炕桌上,可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竖着,听着外面的每一点动静,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懊恼自己是不是最近太专注于复习,疏忽了对孩子的照顾,才让他生了病。那种为人母的愧疚感,混合着对考试的焦虑,几乎让她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天色渐暗。沈念秋坐立难安,索性起身,把屋里屋外收拾了一遍,又去灶间把火捅旺,烧上热水,等着他们回来。
直到天完全黑透,院门外才传来脚步声。沈念秋立刻冲了出去。秦建国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怀里的石头似乎睡着了,呼吸听起来平稳了些。
“咋样?”沈念秋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
“没事,大夫说是着凉了,开了点退烧药,打了一针。”秦建国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是安稳的,“回来路上出了点汗,烧退了些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炕上,沈念秋立刻凑过去,用手背试了试儿子的额头,确实不像之前那么烫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