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馆查了些资料。国家现在越来越重视经济效益和产品质量,听说地区最近要成立一个‘清产核资、扭亏增盈’领导小组,重点清查国营厂矿的物资管理和损耗问题。关于企业和建设单位之间的质量标准,确实有部颁标准可以参考,我抄录了几个相关的文件编号和名称,你可以留意一下……凡事多学习政策,总没有坏处。你在外一切小心,我和石头都盼着你平安。”
秦建国反复看着那几行字,尤其是“地区清产核资、扭亏增盈领导小组”和“部颁标准”这几个字眼,眼睛亮了起来。沈念秋果然懂他!这些信息,就像黑暗中透进来的一丝光亮。
他立刻行动起来。通过指挥部的各种渠道,他悄悄打听关于那个地区领导小组的消息,虽然得到的信息很模糊,但确认确有其事,而且风声似乎有点紧。他又想办法,托人从县里的工业局弄来了沈念秋提到的那几份部颁标准文件(当然是打着“学习提高,更好服务矿山建设”的旗号)。
当他把那本薄薄的、却代表着上级权威的质量标准手册,看似无意地放在郑股长办公室桌上,并请教某个具体参数时,郑股长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常态,但眼神里的忌惮,秦建国看得清清楚楚。
“建国啊,学习很积极嘛!”郑股干笑两声,“有这个心是好的。具体问题,我们按具体情况办嘛。”
从此以后,郑股长对砖窑的“挑剔”明显少了,虽然“顾问津贴”照拿不误,但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秦建国知道,自己暂时扳回了一城,至少,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山涧的溪流重新欢唱。靠山屯的代销点,终于在公社通往矿山的岔路口边,悄无声息地开了张。只有一间小小的土坯房,卖些最简单的商品,由屯里一个腿脚不便但识文断字的老兵负责看守。生意却出乎意料的好,下工的矿工们很愿意在这里花几分几毛钱,买包烟,打壶散酒,嚼几颗花生米。
秦建国站在代销点不远处,看着里面隐约的人影,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郑股长那边暂时稳住了,但矿山建设带来的变化日新月异,更多的干部、更多的势力会涌入这片土地。他这点基业,在真正的权力和时代浪潮面前,依然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他想起沈念秋信里描述的大学校园,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那些关于国家未来的热烈讨论,那是一个他陌生而又向往的世界。而他自己,却深陷在这片山林与工地的泥沼里,与贪婪、算计和风险为伍。
他摸了摸内衣口袋,那里贴身放着沈念秋和儿子石头的照片。照片上的沈念秋,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容温婉,眼神清澈,与如今信里那个开始关注政策、为他出谋划策的妻子,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而石头,又长大了一些吧?
一种强烈的思念和一种更深沉的紧迫感,同时攫住了他。他必须更快地积累力量,积累财富。不仅要够他们在城里安家,还要够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风波。他要给念秋和石头,一个真正安稳、有尊严的未来。
春天的山林,万物复苏,蕴藏着无限的生机,也潜藏着未知的危险。秦建国知道,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开脚步,向着砖窑的方向走去。那里,新的砖坯已经码放整齐,等待着窑火的淬炼。而他,也必须在时代的熔炉里,继续挣扎,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