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其实是有个提议。”黎彦明继续说,“省工艺美术研究所正在筹备一个‘传统工艺当代转化’的研究项目,需要既有扎实传统功底,又有现代意识的匠人参与。我觉得你很合适。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意向,具体要等年底项目正式立项。”
这个消息让秦建国心跳加速。省工艺美术研究所,那是全省工艺美术领域的最高学术机构。
“我……我的水平恐怕不够。”秦建国实话实说。
“不是要你现在就去。”黎彦明笑了,“项目还有几个月筹备期。我的建议是,利用这段时间,你可以尝试做一些完全不同的东西——不为了展览,不为了任务,就为了你自己想表达什么。材料、题材、形式都不限,哪怕做失败了也没关系。有时候,失败的作品比成功的更能让人进步。”
黎彦明离开后,秦建国在槐树下站了很久。八月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想起清晨从木雕上流淌出来的金光,想起收音机里沙沙的扫帚声,想起素材本上那些杂乱的字句。有什么东西在胸中涌动,像种子在泥土里不安分地膨胀。
那天晚上,秦建国翻出压在箱底的一包木料边角料——紫檀、黄杨、核桃木、枣木,都是平时攒下的,形状不规则,有的还带着树皮或裂纹。他一块块拿出来在灯下端详,不像在选择材料,更像在聆听它们各自的故事。
沈念秋哄睡石头后走进来,见他对着满桌木头发呆,轻声问:“有新想法了?”
秦建国拿起一块带虫眼的核桃木:“你看这块,被虫蛀过,按传统看法是废料。但虫蛀形成的纹理,多自然,多有意思。我在想,如果用它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么就做。”沈念秋在他身边坐下,“家里现在挺好的,爸的茶叶喝上了,妈的新衣服也做好了。你不用总是想着要做出‘有用’或‘成功’的东西。”
这话说到了秦建国心里。是啊,从学艺开始,师父就教他“料尽其用,物尽其功”,每一块木头都要规划好,不能浪费。做《大地新生》时更是如此,每一刀都要精确,不能出错。他忽然有种冲动,就想随手拿起一块木头,不问用途,不想结局,只是顺着木材本身的性格,跟着此刻的心绪,自由地刻点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秦建国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尝试。他选了一块巴掌大的带皮枣木,不画草图,不打腹稿,直接用刻刀在木头上寻找形状。有时是深夜工作间隙,有时是清晨醒来第一件事,想到哪刻到哪,不满意就换个方向。枣木坚硬,刻起来吃力,但他享受这种缓慢的、与材料直接对话的过程。
渐渐地,一个模糊的形态显现出来:不是完整的人体或景物,而是一段弯曲的、仿佛在挣扎又仿佛在生长的形体,保留了一部分树皮,虫蛀的小孔成了天然的肌理。秦建国不知道这算是什么,也不去定义它,只是随着手感继续深化那些沟壑与隆起。
与此同时,广播剧的影响在继续发酵。八月中旬,市广播电台邀请秦建国去做一期访谈节目,谈谈创作心得。面对话筒,他有些紧张,但说到熟悉的木工和写作,话语渐渐流畅起来。
主持人问:“您的本职是木雕匠人,怎么会想到写清洁工的故事?”
秦建国想了想,实话实说:“最开始是看到凌晨扫街的女工,那种专注和孤独让我想到自己有时候深夜做木工的状态。后来接触多了,发现每个平凡工作背后都有不平凡的故事。我手艺人的眼睛看世界,可能就和作家、画家的视角不太一样——我更注意手的动作,工具的使用,材料的质感。”
节目播出后,秦建国在街坊邻里间小有名气起来。去买菜时,摊主会多塞一把葱:“秦师傅,听了你的广播,写得真不赖!”去文化宫路上,不认识的人也会点头打招呼。这种认可朴实直接,让他既不好意思又感到温暖。
八月下旬的一天,秦建国正在摊位前修一个老式的梳妆盒,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在摊前驻足良久。等秦建国忙完手上的活,那人才开口:“请问是秦建国同志吗?”
“我是。您有什么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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