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亡命之徒的眼神,以及父亲司马懿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突然,夏侯徽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喘,像是被噩梦魇住。她猛地翻身,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司马师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子元……”她的声音带着梦中惊醒的惶惑与恐惧,“我梦见堂哥(夏侯玄)在陇西……羌人,好多羌人围住了他……他派出的信使,全都……全都被截杀了!一个都没能冲出去!”
司马师的心骤然一沉,睡意全无。信使被截杀?是巧合的噩梦,还是她听到了什么风声?亦或是夏侯玄真的通过某种他未知的渠道,向这位堂妹传递了信息?他瞬间联想到那些分散在洛阳各处的死士,以及他们可能执行的、针对曹爽一党信息网络的任务。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坐起身,伸手点燃了床头的青铜雁鱼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的黑暗,也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他借着光影隐藏着自己最细微的表情。
“徽儿,”他开口,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平静,却疏离得像是在对朝堂上的官员说话,“陇西军报畅通,朝廷未曾听闻异动。你多虑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僵硬,不带多少暖意,“国事纷杂,这些不是你需要忧心的。”
夏侯徽的手缓缓松开了,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青灰的阴影。她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心中一片冰凉。昨日,她刚偷偷烧掉了一封夏侯玄托人悄悄送来的信,信中只是寻常问候,末尾却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洛阳近日风向若何”。她销毁了证据,却无法销毁内心的恐惧和负罪感。夫族与母族,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将她一点点撕裂。
司马师重新躺下,背对着妻子。黑暗中,他睁着眼睛,父亲那句“夏侯氏是曹魏肱骨,亦是你的妻族……分寸自握”的告诫在耳边回响。杀意,如同暗夜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但脑海中闪过夏侯徽嫁入司马家时的明媚笑靥,以及她为他生下女儿时的虚弱模样,那藤蔓的收紧便迟缓了一瞬。只是这一瞬的柔软,很快便被冰冷的现实冻结。他身不由己,家族亦是。
……
次日清晨,司马昭惯例来到母亲张春华的居所“静心斋”请安。
张春华明显清减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她看着为自己奉茶的小儿子,叹了口气:“你父亲终日在那书房里,不是看书就是发呆,谁也不见。你兄长……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个家,如今冷得就像那口废弃多年的老井,一点热气都没有。”
司马昭将温热的茶盏递到母亲手中,安慰道:“母亲多保重身体。父亲和兄长……想必是朝中事务繁忙。”他顿了顿,寻了个话题,“昨日听闻,曹爽将军那边的人,因为去岁王颀将军攻破高句丽,又在鼓吹武功,意欲为自己和党羽请功加封,却对前线将士的抚恤、辽东的善后事宜只字不提,实在令人心寒。”
张春华哼了一声,却没有接这话头,反而忧心忡忡地压低声音:“昭儿,你实话告诉为娘,你兄长近日总往西市那边跑,到底在做什么?我听闻……朝中已有御史风闻奏事,虽未指名道姓,但暗指有重臣子弟交接非人,行踪诡秘。我担心他行事过于酷烈,树敌太多,恐非家族之福啊。”
司马昭沉默了一下。他确实隐约知道兄长在谋划什么,也感受到了那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巨大暗流。他目睹了兄长日益加深的冷酷,也看到了嫂子夏侯徽眉宇间化不开的忧郁。这与他在家中感受到的、来自母亲的温情,以及他自己内心对权力倾轧的些许排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母亲,”他斟酌着词句,“阿兄……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如今局势微妙,有些事,或许不得不为。儿子会谨言慎行,多看,多听,少问。”他既是在安慰母亲,也是在提醒自己。
……
当日下午,司马师来到了父亲司马懿的书房。
书房里窗扉紧闭,光线昏暗,只有一缕残阳透过窗纸的缝隙,在地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