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似乎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浑浊的老眼望向高踞马背、如同魔神般的徐忠,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卑微的希冀?
“罪…罪臣王审知……”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率…率阖族…及…及闽国臣工…恭…恭迎王师……”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说完便深深垂下头,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丹墀石板上,不再抬起。
徐忠嘴角扯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他翻身下马,沉重的铁靴踏在石阶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那些跪伏之人的心尖上。
他走到王审知面前,巨大的阴影将这位末代闽王完全笼罩。徐忠俯视着他花白的头顶,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冰封千里的寒意:
“闽王深明大义,举族归顺,免去福州百姓刀兵之苦,功德不小。本将奉吴王钧旨——”
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王审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连带着他身后那些宗室大臣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特封王审知为‘郡公’,食邑千户,世袭罔替!”徐忠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宫苑,“吴王仁德,念尔等归顺有功,不忍尔等滞留险地,特命本将护送郡公阖族,并闽国重臣,即刻启程,赴广陵谢恩受封!共享富贵!”
此言一出,跪伏的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
许多人猛地抬起头,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茫然!郡公?食邑千户?世袭罔替?去广陵享福?
巨大的“惊喜”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们被恐惧填满的心上,几乎晕厥过去。连王审知都再次抬起了头,浑浊的老眼中,那丝卑微的希冀骤然放大,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王将军!此言当真?!”跪在文臣前列的原吏部尚书陈光嗣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参与了密谋,本以为必死无疑,此刻绝处逢生,简直要喜极而泣。
“吴王金口玉言,岂能有假?”徐忠冷眼扫过这群如蒙大赦的“贵人”,嘴角那丝讥诮更深了,“来人!好生伺候郡公及诸位贵人!松绑!备车驾!即刻启程!”
他特意加重了“伺候”二字。
一队队如狼似虎的吴军士兵应声上前,动作粗暴地解开王审知等人手上的绳索,根本不顾那深深的勒痕。
随即,不由分说地将这些“贵人”们架起,半推半搡地押向宫门外早已准备好的、看似华丽实则如同囚笼的车驾。
王审知被两名魁梧的甲士几乎是拖拽着前行,步履踉跄。手腕的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回头望了一眼在烟尘中更显破败的紫宸殿,眼中那点微光迅速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认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颓然垂下了头。
徐忠看着这支特殊的“队伍”在重兵“护送”下缓缓驶出宫门,消失在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街巷尽头。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
“传令各军,”他转向肃立一旁的副将,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清扫战场,扑灭余火,张贴安民告示!同时,将吴王恩旨——闽王受封郡公、阖族及重臣赴广陵受封之消息,八百里加急,传檄闽国全境!尤其是漳、泉、汀、建各州!务必让每一座城池,每一个还在观望、犹豫、或想着据寨自守的将领、豪酋,都清清楚楚地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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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副将心领神会,眼中闪过厉芒。
数日后,福州城西二十里,官道旁的驿站。
这驿站本已残破,此刻却被数百名杀气腾腾、甲胄鲜明的吴军精锐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驿站大门敞开,里面隐隐传来丝竹宴饮之声。
一队风尘仆仆、约百余骑的人马疾驰而来,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满脸虬髯,身着漳州制式的将领铠甲,正是漳州守将张汉思的心腹爱将,漳州军副将陈洪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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