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踏进凝香馆的内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裹挟着陈年药草的苦涩扑面而来,比之外间廊下的味道更甚,像是凝固在了潮湿的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感。
殿内窗户紧闭,只在西侧窗棂下留了一指宽的缝隙,微弱的天光挤进来,被厚重的乌云滤得只剩几分惨淡。
几盏青铜宫灯悬在梁下,灯芯燃得微弱,橘黄色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幢幢黑影,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曳,像是有无数鬼魅在暗处窥伺,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压抑。
拔步床的雕花栏杆上缠绕着半旧的素色纱幔,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露出床榻上那抹毫无生气的身影。
昔日那个总是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几分娇纵与鲜活气息的花见羞,此刻蜷缩在宽大的锦被中,整个人瘦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连耳尖都泛着青灰,嘴唇干裂起皮,泛着不健康的灰白,往日里总是含着水光、顾盼生辉的眼眸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浓密而低垂,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光彩。锦被盖至胸口,勾勒出她单薄得近乎脆弱的肩线,仿佛一阵风就能将这具躯体吹散。
露在被子外的手搭在床沿,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指尖冰凉,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青黑,像是中毒的痕迹,又像是久病的憔悴。
“陛下,昭仪娘娘她……” 御医院院正躬身站在一旁,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气血两亏已至极致,元气大伤难复,肝郁气滞郁结于心,昨夜又动了胎气,虽侥幸保住性命与龙种,但…… 但需长期静养,万不可再受半分刺激,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只是重重地磕了个头,额角撞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些文绉绉的术语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徐天听得有些烦躁,他抬手挥了挥,打断了御医的絮叨,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床上那张失去生气的脸。
御医们见状,纷纷垂首退后,大气不敢出,殿内只剩下宫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花见羞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如同冰冷的地下泉水,顺着脚底悄无声息地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连心脏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收缩得发疼。
他走到床沿坐下,红木床沿冰凉的触感透过龙袍传来,与指尖即将触碰到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花见羞那只冰凉的手,指尖传来的寒意刺骨,让他心头猛地一紧,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这个女子,肚子里怀着他的骨血,就在昨夜,差点就带着他未出世的孩子,永远消失在这世间。他还记得初见时,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罗裙,站在御花园的海棠树下,笑靥如花,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不驯的娇俏,说 “陛下若觉得臣妾貌美,便多疼臣妾几分便是”。那时的她,鲜活得像一团火,怎么也想不到,如今会变成这般奄奄一息的模样。
一直以来,徐天都认为自己对后宫的管理,虽算不上多么温情脉脉,但至少是 “安宁” 的。
他给予皇后朱清珞足够的尊重和权柄,让她打理六宫琐事,朱清珞也确实做得稳妥,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他提拔宋福金这样稳重懂事的妃嫔协理事务,宋福金谨小慎微,将份内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纵容花见羞的小性子,觉得不过是女子撒娇,无伤大雅,甚至偶尔觉得这份鲜活能冲淡宫廷的沉闷;他甚至默许徐氏姐妹那些不算过分的争宠手段,比如在他面前说些其他妃嫔的闲话,或者抢些赏赐,他都只当是后宫女子的闲趣,将其视为后宫生活的一部分调剂。
他觉得自己平衡得不错。前朝有张谏、高郁、杜仲等文武重臣辅佐,伪唐的残余势力逐渐肃清,契丹的数次挑衅都被成功击退,各地新政推行顺利,国库日渐充盈,军队整训卓有成效,疆域不断拓展,国力蒸蒸日上;后宫也算平静,至少没有闹出过什么惊天动地、需要他亲自出手镇压的乱子。他以为,这就够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