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泪在青瓷灯盏里堆叠成小山,火光颤巍巍地映着绣满缠枝莲的帐顶。花见羞睁开眼时,先闻到一股浓郁的药气,那是当归、黄芪与艾草混着的苦味,丝丝缕缕渗进罗帐。
她下意识抬手抚向小腹,掌心触及之处平坦依旧,却隐隐有股酸坠感盘踞在下腹,像坠着块浸了冰水的石头。
“孩子……”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喉间火烧火燎。
帐外立即响起窸窣衣裙声,一张陌生的圆脸探进来,梳着双鬟髻,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娘娘醒了?可要饮水?”
花见羞盯着这张脸看了三息,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这不是她凝香馆的人。
凝香馆的宫女,哪怕是最低等的扫洒婢子,她也记得眉眼,那是她训诫过的,必须记清身边每一张脸,知晓每一个人的来历与短处。可眼前这张脸,全然陌生。
“本宫的孩子如何了?”她撑着身子要坐起,腹间那股酸坠感骤然加重,激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那宫女慌忙上前搀扶,又取来软枕垫在她腰后,动作倒是轻稳:“御医今晨来请过脉,说龙胎暂时稳住了。只是娘娘此番损伤了元气,须得静卧养足百日,期间万不可再动气、劳累。”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些,“御医还说……头三个月最是凶险,须得日日服药,隔三日请一次平安脉。”
暂时稳住。花见羞咀嚼着这四个字,指尖掐进掌心。那就是还未全然稳妥。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再睁眼时目光已扫过整个内室。
帐幔换了。从前她用的是江南进贡的霞影纱,日光透过时满室流金溢彩,如今这帐子是寻常的素罗,虽也是上好的料子,却失了那份华贵。
窗下的那架紫檀木雕花嵌玉屏风不见了,换成了普通的六曲素屏。妆台上那面价值连城的海兽葡萄镜也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寻常的铜镜,镜缘甚至有些许斑驳的绿锈。
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伺候的人呢?”花见羞的声音冷了下来,“钱嬷嬷——钱嬷嬷在何处?”
圆脸宫女垂着头,声音依旧平稳:“回娘娘的话,陛下说先前伺候的内侍宫女不够尽心,已打发去浣衣局和皇庄服苦役了。奴婢们是内侍省新拨来伺候的。”她顿了顿,补充道,“钱嬷嬷受了些伤,正在后罩房养着。可要唤她过来?”
“伤?”花见羞敏锐地抓住这个字,“什么伤?怎么伤的?”
宫女头垂得更低:“奴婢……奴婢不知详情。”
不知详情。花见羞盯着她低垂的脖颈,那截脖颈白净细嫩,还没有在后宫长久浸染后那种谨小慎微的僵硬感。新来的。全都是新来的。陛下把凝香馆的人全换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爬上来,比方才腹间的酸坠更让她心惊。她强自镇定,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主位妃嫔的威仪:“去叫钱嬷嬷来。现在就去。”
“是。”宫女屈膝行礼,倒退着出了内室。
花见羞靠在软枕上,目光一寸寸扫过这间她住了三年的寝殿。
许多细微之处都变了:多宝阁上那些陛下赏赐的珍玩少了大半,只剩下几件不算打眼的玉器瓷器;墙上那幅吴道子真迹的摹本不见了,空留一道颜色略浅的印痕;就连她枕边那个装安神香丸的鎏金球盒,也换成了普通的青瓷小罐。
这不是简单的更换宫人。这是削她的势,减她的份例,折她的体面。
她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苏芷柔。都是那个贱人!若不是她下毒,自己何至于此?
脚步声在廊下响起,沉重而拖沓。花见羞抬眼望去,只见门帘掀开,钱嬷嬷被一个小宫女搀着挪进来。
不过几日不见,钱嬷嬷像是老了十岁,原本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散乱着,鬓边露出刺眼的白发,脸上蜡黄中透着青灰,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走路的姿势,右腿僵直着,每迈一步都像是拖着沉重的枷锁,左臂也有些不自然地蜷在身侧。
“嬷嬷!”花见羞失声道。
钱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