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如惊雷炸响:“你口口声声祖制,那我倒要问问你,大晏开国一百二十年来,上一任因贪没田亩、动摇国本而被斩首的户部尚书,姓甚名谁?”
王承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同被抽去血脉。
他如何不知?
三十年前,那位姓崔的户部尚书,正是江南崔氏的嫡系,因侵占官田二十万亩,导致军粮不济,边关大败,最终被先帝下旨满门抄斩!
这是崔氏百年都洗不掉的耻辱!
楚云舒这是在当着全苏州人的面,揭他主家的伤疤,更是赤裸裸的警告!
王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衣衫紧贴脊梁,寒意直透骨髓,整个人僵在原地,面如死灰。
“让他说!”“说啊!”台下百姓的怒吼声淹没了他。
正此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上高台。
是老秤的徒弟,小石头。
他虽然年纪小,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镇定,双手虽沾着墨迹,却稳稳托着三根不同颜色的绳子。
他对着台下众人深深一躬,稚嫩的童音却字字铿锵,穿透喧嚣:“各位乡亲,我师父算了一辈子账,他告诉我,世上的账,都是连在一起的。”
这孩子虽年幼,却是老秤亲授门徒,日夜翻查黄册鱼鳞图,早已将三县田亩烂熟于心。
“这根黑色的,是铁。红色的,是盐。黄色的,是田。”他逐一举起绳子,声音清亮。
“他们用免税的田产做抵押,从官府的盐铁司低价换走盐引铁券,再高价卖给我们。我们买不起铁,就耕不了更多的地;我们吃不起盐,就没有力气干活。最后,我们的地越来越少,他们的田越来越多。”
他将三根绳子狠狠绞在一起,举过头顶,绳结扭曲如锁链,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们用这三根绳子,垄断了我们的生计,也掏空了朝廷的国库!最后的结果就是——民无铁耕,官无税收,兵无粮饷!这不是太祖爷定下的祖制,这是刮骨吸髓的贼制!”
“贼制!”少年清脆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废贼制!行新政!”
声浪滔天,席卷了整个苏州城,连檐角铜铃都被震得叮当作响。
楚云舒待声浪稍歇,手握惊堂木,猛地一拍。
“啪!”
木震声裂空,全场瞬间肃静。
“本官宣判!”
“三县主官,玩忽职守,纵容豪强,即刻革职查办,全家流放岭南,永不叙用!”
“所查隐田,尽数充公,划归国有。为体恤民生,首年税粮全免,所得尽用于兴修江南水利!”
“涉案四十七名官吏,依律严惩,抄没家产,所得充入勘察费用!”
每一条判决,都引来百姓震天的欢呼。
有人相拥而泣,泪水打湿了粗布衣襟;有人跪地叩首,额头触地时发出沉闷声响;孩童在人群中跳跃,喊着“钦差大人万岁”。
楚云舒抬手,示意安静,随即抛出了更重磅的宣告:
“自即日起,于江南全境,推行‘实田实税’新政!三年之内,完成全境清丈!凡在此期间,主动自首,补缴税款者,罪责减半;凡负隅顽抗,经查实者,罪加一等,税加一倍!”
话音落下的瞬间,人群一角的沈青梧之母,对着早已等候在侧的几名精干汉子,悄然做了一个手势。
“驾!”
七匹快马如离弦之箭,同时从府衙侧门冲出,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点点,卷起滚滚烟尘,朝着江南七府的不同方向绝尘而去。
马背上的骑士怀中,揣着的是刚刚誊抄完毕、盖着钦差关防大印的判决文书。
此乃仿古“烽燧七炬”之制,一则传令四方,二则震慑宵小。
日头西斜,府衙前的人潮才渐渐散去。
有人含泪跪拜,有人默默抚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