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黄色的封皮上,朱砂大印森然夺目,上书八个字:“十万火急,不得有误”。
指尖触之,纸面粗糙如砺石,边缘微微翘起,仿佛被千里驿马与北地风沙磨出了棱角。
封泥尚未干透,裂纹中渗出一丝淡淡的硫磺味——那是宫中特制火漆的印记,昭示着此令出自御前,不容迟疑。
驿卒踉跄着被扶下,汗水浸透的衣甲散发着浓重的腥气,混杂着马厩的尘土与长途奔袭的焦灼气息。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捧出密令时,指节因过度紧握而泛白,颤抖不止。
而那份来自京城的密令,却仿佛带着北地的彻骨寒意,让整个巡按行辕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铜炉中炭火噼啪轻响,竟也压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死寂。
裴浩第一个失声,他死死盯着那份令函,英挺的面容因震惊与愤怒而扭曲:“一日之内回京述职?江南政务暂交转运使代管?这……这是赤裸裸的夺权!”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喉间滚烫如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撕扯出来。
江南的局面刚刚有了一线生机,朝中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要来摘桃子,不,是来毁掉这棵桃树!
“他们急了。”
与裴浩的激愤截然不同,楚云舒的声音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未起身,亦未皱眉,只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瓷底与案几相碰,发出一声清越的“叮”响,如冰裂初春。
她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并未去接那份滚烫的令函,只是轻轻拂过封皮上“不得有误”四个字的边缘。
指尖的触感冰冷如铁,墨迹微凸,似刀刻斧凿,烙印着不容置喙的皇权威严。
她缓缓抬眸,一双凤目中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闪过一抹洞悉一切的冷冽笑意:“他们怕的不是我查税,是我把江南的税,彻底查明白了。”
一语既出,满室死寂。
连窗外掠过的鸦鸣都被这沉沉气场压得戛然而止。
裴浩猛然醒悟。
是啊,查税只是过程,查明白才是结果!
一旦新政推行,江南每年能多缴多少税赋?
那些被隐匿的田亩和人口,会撬动多大的利益格局?
这才是京中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真正恐惧的东西!
楚云舒终于拿起了那份密令,没有看内容,而是随手将其置于书案之上。
在它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另一份文书——《赋税革议案》。
一份是代表皇权的催命符,一份是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救世方略。
两相对比,黑白分明,何其讽刺。
她的目光沉静如渊,仿佛在看两个互不相干的死物。
指尖轻抚过《赋税革议案》的边角,那里还残留着昨夜烛泪的温热与墨香,纸页翻动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农夫在田埂上踩过秋稻的枯叶。
“去告诉季衡,”她忽然开口,声音低而稳,“我要一份最坏情况的推演——三个月内,新政中断,百姓如何自处?”
夜色深沉,行辕的另一间屋子里,灯火彻夜未熄。
被楚云舒从市井中寻来的算学奇才,正带着一群学徒,围着一个巨大的沙盘。
沙盘以细沙夯实地基,七府山川用青石勾勒轮廓,三条不同颜色的丝线——代表“铁券兑换速率”、“田亩清丈进度”和“米盐流通量”——在沙盘上纵横交错,构成一个复杂而精密的模型。
指尖拨动丝线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如同命运之弦被悄然拨动。
“不行,再算!”季衡的眼眶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喉咙深处泛着血腥气。
他已经带着人整整推演了一夜,算盘珠撞击声如暴雨敲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堆满了案头,每一张都写满了数字与批注,墨迹未干,散发出浓烈的松烟气息。
终于,当天光微熹,晨雾再次弥漫之时,季衡拿着一份写满了密密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