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方过,朔风卷着冰凌子从太平河上游呼啸而至,狠狠撞在太平塔斑驳的砖壁上。
塔基四周插满的牛油巨烛,火舌被狂风压得又扁又长,舔舐着冰冷的石缝,投下一圈庞大而摇曳的光晕,将塔影拉扯得如挣扎巨兽。
石阶上,几名重甲兵士裹紧皮袍,不住跺着冻麻的双足。
塔门暗影里,两个光头玄冰教弟子背风饮酒暖身,酒坛捂在皮袄中。
稍远桥头灯火下,守卫的呼喝声也显得疲惫而稀疏。
整座石塔仿佛在肃杀的寒气中微微震颤。
冰冷的石壁内侧,一道深暗如墨的湿线正缓缓向上蔓延。
墙根西北角落,浑浊河水混着淤泥冰碴,正源源不绝从一道井口大小的砖石缝隙中涌入,在地面迅速漫延开一片粘稠水洼。
水面忽地一阵剧晃,“哗啦”一声轻响!一颗头颅猛地破水而出!
冰冷水珠四溅,湿透鬓发和脸上粘着漆黑的水草,宛如缠绕的海藻,遮掩了面目,唯有一双眼睛如嵌在寒玉中的墨晶,在微弱光线下射出鹰隼般的锐利光芒。
正是陈潜!
他动作轻灵如烟,吐纳间气息几乎冻结在喉底,只余心头“枯木禅”法门运转,生机潜隐,浑如顽石朽木。目如冷电,瞬扫塔中一层!
此处并非囚牢,灯火虽明,却充斥腌臜烟火气与刺鼻劣酒味。
十数条长桌长凳散乱,满地狼藉:残羹冷炙、啃净的羊骨、碎裂的酒坛。
壁上悬着几杆长枪铁矛,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塔门处,几个巡逻玄冰弟子裹袍倚墙,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盹。更深暗的角落,传来沉重鼾声。
陈潜屏息凝神,湿透身躯紧贴冰冷滑腻的石壁。
塔外守卫零落空洞的对话,夹杂着寒风吹动塔顶角铃的呜咽声,透过缝隙钻入耳中,更添几分鬼气。
“……困死老子了……这塔里的寒气,吸一口直透骨髓……”
“……忍忍吧兄弟……上头发话……里面关着都是顶要紧的人!熬过这两天,蒙铁罕大将军令一到,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陈潜屏住呼吸,身形如最耐心的猎豹,紧贴甬道入口旁冰冷的石壁阴影,凝神细察,目光扫过每一个沉睡身影,每一处可能暴露的关隘。确认周遭全无异动,目光最终落向通往幽深二层的木梯。
足尖轻点腐朽梯木,声息全无,身影如一股暗风向上掠去。
塔内二层,黑暗更甚。墙角火把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映出壁上暗沉石块狰狞纹理。
空气冰冷刺骨,掺杂浓重霉味、铁锈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凝固绝望的死亡气息。
环形石室仅两丈宽窄,青石壁湿滑如镜,泛着一层幽绿水光。无窗,仅凭下层楼梯口透上的摇曳灯火,将此地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最昏暗的角落!一团比夜色更深沉的暗影倚在冰冷青石壁上,似已与塔壁融为阴冷的一部分。
是两个人影!
一个抱膝蜷坐,墨黑劲装撕裂多处,露出内里一段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颈项,散乱青丝掩了大半面颊。
但陈潜只一眼,心头如遭重锤猛击,骤然停止!
那微微抬起的侧脸轮廓!那沾染尘灰、倔强抿成一线、却如此熟悉的唇线!
“韵…韵儿?!”
另一个相依的身影高大挺拔,黑旗会的玄黑色劲装同样破损严重。
那人虽垂着头,乱发散披,但身形姿态带着刻入骨髓的孤傲清冷,如绝峰寒松立于风雪绝壁——正是黑旗会首李寒衣!
陈潜眼眶滚烫,心痛、狂怒、欣喜如岩浆奔涌,几欲冲顶!身形一闪,化作无声魅影,贴冰冷湿滑石壁疾掠,一步便欺至苏韵身前!
“噤声!”陈潜低喝,语如金铁相击,刺破沉寂。
玉瓶已自怀中掏出。瓶塞拔开,一股极其微弱、却沁心入脾、蕴含磅礴生机的奇异药香瞬间逸散,仿佛在污浊冰冷的囚牢里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