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的腊月,朔风如刀,卷着冰碴子刮过止戈坪。寨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喧嚷声混着炊烟弥散在冬日的凛冽里。
楚飞立在聚义厅廊下,环眼扫过坪上往来奔走的身影:
汉子们喊着号子将新伐的巨木扛去演武场西头垒着备用,粗粝的吆喝声震得枯枝上的霜雪簌簌跌落;
另一头,妇人们围着冒白气的大锅翻动蒸笼,馒头的面香蒸腾在寒气里,勾得人饥肠辘辘。
他搓了搓粗粝的手掌,一丝笑意刚爬上虬髯,便又沉凝下去。年节将近,可压在心头的更是二月初二岭南抗元盟会。
聚义厅内炉火正炽,云朝烟伏在案前,指尖拨动朱砂笔,在一张大红洒金帖上写着一个个名字:“潮州红船帮……惠州白莲堂……”
“楚兄弟!”廊下粗声响起,赵毅魁梧的身影携着寒气靠近,“演武场西边新搭了三个棚子,木料还剩些,我看劈了当柴正挡寒!”
“好!”楚飞朗声应道,声若洪钟,“这大冷天,缺的就是热炭火!这事赵大哥你办得地道!”
赵毅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于敦厚的笑意,点点头不言语,铁塔似的身形又转回寒风忙碌处。
他素来如此,干的比说的多,似一块不言不语却又顶用的磐石。
楚飞目光扫过,正瞥见院角一隅。
李寒衣抱臂倚着根廊柱,一袭玄衣几乎融进背光的阴影里,兜帽压低,只见一线冷硬的下颌。
几个帮工的妇人远远绕开那圈寒意,悄声嘀咕。
唯有楚飞粗粝的脸上是了解的暖意——这深不见底的女子,向来便是这般格格不入的姿态。
他不在意这些热闹外的东西,血与火里蹚出来的信任比什么都真。
陆昆的大嗓门猛地炸开在门口,铜铃眼瞪得溜圆:“奶奶的,那群兔崽子笨手笨脚,差点把给各寨的年礼混一车!”
他虬髯戟张,虎步带风,“赵家老六人呢?非把他揪过来骂一顿不可!”
他转身朝外闯,袖管带起一股寒风。
李寒衣像是石像被惊扰了,微微抬了抬帽檐阴影下的眼,又归于沉寂。
云朝烟搁下笔,抬腕理了理鬓边散落的一缕青丝,温婉含笑:“年节事杂,哪有不乱的?陆大哥性子燥,也得容人些。”
她话锋一转,神色关切,“那给莲花山庄家小妹备下的胭脂水粉,还得劳烦陆大哥亲自押送才放心——庄寨主提过,小妹眼疾才好些,可不能给错了。”
陆昆脚步顿住,回头粗着嗓子道:“云夫人放心!老子……我瞧着他们装车!”
喧嚷嘈杂中,一个矮壮如铁墩的身影撞开了寨门厚重的木栅栏,是巡哨的焦震山。
这汉子素来沉稳,此刻却脚步踉跄,直奔着楚飞而来,喘息急促,嘴唇哆嗦得几乎连不成句:“寨……寨主!山、山道上……”
他忽觉衣袖一紧。
侧首便见水蓝衣袂映入眼帘,鹿呦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身侧,脸色是长途跋涉后掩不住的疲惫,眼睫上还凝着霜粒,但那份临事的机警却沉淀在眼底。
她指尖微不可察地在焦震山小臂上一按,无声的力量与催促同时传来:“焦大哥稳些,”
鹿呦声音不高,带着山风寒气切进楚飞耳中,“阿篱妹妹和我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悟嗔大师、白无瑕女侠……和崖儿。”
“崖儿?!”楚飞眉峰骤聚如铁锁,眼底滚过惊疑的浓云。
云朝烟早已闻声自厅内步出,温婉的眉宇间瞬时也罩上一层沉霜。
她目光疾扫过焦震山脸上那深切的惊悸,又凝在鹿呦眼中那丝竭力压制却难掩悲怆的暗色上,心头如冰锥刺过。
“快!迎进来!”楚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魁梧的身躯已抢步冲向厅门,带起一阵凛风。
云朝烟紧随其后,水蓝的衣袖无声拂过案角。
聚义厅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拉开,凛冽的山风裹着细微的雪尘倒灌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