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精舍前,那个沉默如山、肩后永远斜插一对精钢短枪的身影。
“天冲星”旗使,杨展武!
一股狂暴的怒意直冲顶门百汇!
陈潜!
杨展武那双至死不闭的眼睛在注视着你!
九连环谷的血在未冷!
门主夫妇的英灵在空中悲鸣!
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内壁的一丝软肉,尖锐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强烈的、近乎撕裂脏腑的痛楚,被他硬生生压入肺腑最深处!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死死封住!
他缓缓、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带着冬日清晨的寒凉与浓稠的血腥气,刺入肺腑,如同冰针。
阿篱的手冰凉,死死拉着缰绳,身体轻轻颤抖。
清澈的眼底被巨大的悲悯和痛楚瞬间淹没,如同雪山崩落,覆盖了那片温润的湖泊。
她猛地垂下头,更紧地包裹住自己的脸,整个人似乎在强抑着无声的颤抖与巨大的哀恸。
麻木的人流推挤着骡车,缓缓蠕动进逼仄而深长的城门甬道。那些凶神恶煞的元兵吆喝声、盘问声更清晰地贴在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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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黄的城墙上,离那群狰狞悬挂的头颅下方不远,一张被雨水淋过又被风撕扯得半旧的灰白大幅告示张挂着。
陈潜微微抬眼瞥去。
触目惊心!
巨大的纸张上以极其浓重淋漓的朱红色写着令人心惊肉跳的狰狞大字!
那字迹如同蘸着血书写,张扬跋扈,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枭首示众”!
下方两列稍小的正楷字,墨色暗沉如凝固的血块,却字字清晰,刻骨般蚀入人的眼帘:
“泉州路达鲁花赤察罕、指挥使忽刺台谕:
“查获闽南巨匪诸葛易,纠集妖贼云朝烟、杨展武、道生和尚等凶顽余孽百余人,盘踞深山,明为隐逸,暗行谋逆反叛元廷之大不韪!图谋不轨,罪大恶极!
更兼私蓄甲兵,勾连江南草寇,欲图再兴崖山余孽之乱,祸乱江山……”
告示中所述“妖贼云朝烟……凶顽余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九连环谷血流漂杵,无数忠魂灰飞烟灭的惨烈如同血海般浮现在脑海!
“此等贼众,冥顽不化,已于本月尽数捕杀,枭首示众于泉州四门!传谕四方军民人等,敢有藏匿附和者,有如此辈,戮其身家族!”
字字如刀,句句似血!
浓重的朱砂与墨块深深烙印在灰黄粗糙的城墙面上,散发出刺鼻的油墨与海风咸腥混合的死亡气息,刺得人双眼灼痛!
告示下方的空白处,赫然盖着一个硕大无比、颜色暗沉发紫的正方形官印——“泉州路总管府印”!
仿佛一块浸血的黑色铁碑,狠狠压在那些被污名和死亡的忠魂之上!
陈潜强迫自己深深吸进一口混杂着海腥、泥腥、血腥、劣等油墨气味的浊气,冰寒刺入肺腑。
阿篱的身体抖得厉害——排山倒海般的悲恸!
目光只死死地、哀恸欲绝地望着“诸葛易”和“杨展武”之名,仿佛在隔着血泪辨认着被扭曲的故人。
守门的元兵不耐烦地挥动鞭子驱赶人流:“快走快走!磨蹭什么!后面跟上!”
陈潜猛地被驱赶的人流推挤了一下,撞在身旁骡车沉实的药箱上,踉跄半步。
“嗯?”一个把守城门、小头目模样的元兵却似乎被药箱移动碰着,粗眉一拧,横着跨出一步堵在车前,蒲扇般的大手按在了陈潜骡车最外侧的药箱搭扣上。
一双牛眼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贪婪,上下扫视着陈潜和阿篱这对“行脚药商”。
“慢着!”小头目拖着官腔,一手叉腰,鞭梢虚点着药箱,“箱里夹带?货单引凭拿出来!”
四周进出的百姓噤若寒蝉,慌忙低头加快脚步,生怕被殃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