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妈妈。”
“嗯。”乔军低低应了一声。
玻璃门被轻轻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露台上重新恢复寂静,只有风声和水声。
乔军却再也无法回到,刚才那种完全沉浸的情绪里。
母亲的突然出现,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自我封闭的空间。
他忽然想到,这二十八年来,每当他不开心、睡不着的时候,走来身边轻声问候的,总是郑淑芬。
而现在,换成了谢清瑶。
两个母亲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模糊地交错,带来一阵新的眩晕和窒息感。
恨意依旧鲜明,但那丝惘然,却因为这份交错,而变得更加复杂难言。
他恨杨建设郑淑芬毁了他的人生,可这被毁掉的人生里,又确实填充着无法一键删除的日常和温情。
尽管它们现在看起来,如此虚假和讽刺。
他该怎么办?
把过去二十八年全部否定?
那等同于否定了那个活了二十八年的自己。
可如果不否定,他又该如何面对惨烈的真相和悲痛的生母?
这种两难的撕扯,几乎要把他劈成两半。
他再次看向湖面,月光下的湖水深邃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就像他此刻的心,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看不到出口在哪里。
他知道陈博士是对的,他需要时间去梳理,去哀悼,去重建。
但这个过程实在太煎熬了,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夜风吹得更急了些,卷起露台上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乔军缓缓握紧冰冷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忽然想起,陈博士今天问他的那个问题:
“除了恨,还有其他感觉吗?比如......困惑?失落?或者......某种难以言喻的......惘然?”
当时他慌乱地否认了。
但现在,在这无人窥见的深夜里,他不得不承认——
有。
而且,那种感觉,正在和他滔天的恨意,疯狂地争夺地盘,让他更加痛苦,更加迷失。
这份痛苦和迷失,何时才是个头?
而那份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惘然,最终又会将他引向何方?
疗养院的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铺洒开来。
乔军背对着房间,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背影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窗外,月光碎在湖面上,亮晶晶的一片,却照不进他此刻纷乱的心底。
谢清瑶安静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个软垫的边角。
她没有出声,没有催促,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她只是用那双,盛满了太多情绪的眼睛。
理解、心疼、还有几乎要溢出来的包容。
默默地看着儿子的背影。
她比谁都清楚,她的儿子,此刻正站在人生的断崖边上,经历着一场狂风暴雨般的灵魂抉择。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墙上的钟表指针,挪动的细微声响,和乔军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
他脑子里,两个名字像是两支军队,正在激烈地厮杀,刀刀见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