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路边一块湿漉漉的石头上。雨水打湿了它油亮的皮毛,它却毫不在意。它正低着头,专注地舔舐着自己的一只前爪。动作优雅而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从容。
它的绿眼睛,在舔爪的间隙,偶尔会抬起,越过喧闹的人群,淡淡地瞥我一眼。
那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就像在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乏味的皮影戏。
巨大的荣耀和感激包裹着我,可那眼神带来的冰冷,却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底。每一次“救人”,每一次收获赞誉和钱财,那只黑猫冰冷的注视,就像无声的嘲讽,将我得到的温暖瞬间冻结。
镇上的人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那个守着棺材铺、一身刨花味、沉默寡言的穷学徒陈三。他们叫我“陈半仙”,说我有未卜先知、趋吉避凶的神通。连棺材铺的生意都莫名好了起来——仿佛靠近我,就能沾染上几分“福气”,避开那无常的死神。
沈老爷更是待我如上宾,特意在府里设宴,说是要好好感谢他的救命恩人。赴宴那天,我特意穿上了用他赏的银元买的新长衫,料子挺括,颜色光鲜,走在街上都觉得脚下发飘。沈府雕梁画栋,仆从如云,酒席上的菜肴更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丰盛。沈老爷红光满面,不断举杯向我敬酒,席间宾客也纷纷附和,赞誉之词不绝于耳。
“陈老弟年轻有为,慧眼独具啊!”
“往后咱们清水镇,可全仰仗陈半仙您照拂了!”
“来来来,敬陈半仙一杯!”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我坐在主客的位置上,杯中是琥珀色的琼浆,面前是珍馐美味,耳中是奉承追捧。一种从未有过的、熏熏然的暖意和膨胀感充斥着我。是啊,是我救了沈老爷,是我喊住了那辆牛车!我陈三,再也不是那个缩在棺材铺角落、连饭都吃不饱的可怜虫了!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那只猫……那诡异的眼睛……不过是我时来运转的工具罢了!
酒意上涌,我有些飘飘然,端着酒杯起身,准备回敬沈老爷。脚步略显虚浮地绕过铺着锦缎的圆桌。就在我经过厅堂角落那面巨大的、擦拭得光可鉴人的铜镜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镜面。
镜子里映出我穿着新长衫的身影,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还有我肩膀上蹲着的那团黑影——是那只黑猫。它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跟来了沈府,此刻正稳稳地蹲坐在我的肩头。它没有看满桌的珍馐,也没有看喧闹的宾客。它的头微微低着,那双绿得妖异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透过光滑的镜面,盯着我的脸——或者说,是我头顶上方的虚空!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将所有的酒意和熏然暖意击得粉碎!我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镜中,我的影像上方,清晰地悬浮着一个东西——那东西由暗红色的、粘稠如血浆般的烟雾构成,剧烈地扭曲、翻腾,像一个被无形之手疯狂搅动的漩涡。漩涡中心,没有沙漏的形状,没有蜡烛的轮廓,只有一串冰冷到骨髓里、猩红到刺眼的数字,在疯狂地跳动、闪烁:02:23:59……02:23:58……02:23:57……
时间!是我的时间!是我陈三的命!只剩不到三天!“哐当!”手中的酒杯脱手坠落,砸在光洁的青砖地面上,摔得粉碎!琥珀色的酒液溅开,像一滩污秽的血。
喧闹的宴席骤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笑声、碰杯声、交谈声都戛然而止。几十道惊愕、疑惑、探寻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齐刷刷地钉在我惨白如纸、写满极致恐惧的脸上。
“陈老弟?陈老弟!你怎么了?”沈老爷关切的声音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传来。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咚咚咚!震得我眼前发黑。我死死地盯着镜子里那个悬在我头顶、疯狂倒数的猩红数字,还有蹲在我肩上、那双同样映着那串数字的、冰冷无情的绿色猫瞳!
那猫……它在看!它一直能看见!它看着别人的,也看着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