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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疯狂地跳动了一下,几乎熄灭。墙上我的影子猛地拉长,扭曲得如同厉鬼。青禾!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那细若蚊蚋的“能给你绣个荷包”的声音!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被我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太师椅里,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不……”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
窗外狂风呼啸,如同万千冤魂在哭嚎。槐树的枝桠被风刮得疯狂抽打着屋顶,发出密集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噼啪声。那喑哑的声音沉默了,但一股比窗外狂风更暴戾、更阴寒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掐灭了我肺里最后一丝空气。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像断线的风筝,直往深渊里坠。契约的反噬,它不需要言语,就能让我在窒息中尝到违背的苦果,那将是比死亡更漫长的折磨。
就在我眼前发黑、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那股恐怖的窒息感潮水般退去了。我瘫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咸又涩。
那喑哑的声音,如同贴着地狱边缘传来,冰冷地重复,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亲手……勒死她……用她绣的帕子……今夜……子时……”话音落下,如同最后一片雪花坠地。
窗外的狂风,屋内的死寂,都凝固了。只有那对红烛,还在不安地摇曳着,火苗拉得细长,挣扎着抵抗那无孔不入的黑暗,在墙壁上投下我孤魂野鬼般摇曳的影子。那对交颈野鸭的帕子,此刻就揣在我怀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皮开肉绽。青禾…青禾…这个名字在我死寂的脑海里反复撞击,每一次都带出更深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
子时。那两个字像两枚生锈的铁钉,狠狠楔进我的太阳穴。
雨终于落下来了。不是雨点,是倾盆而下的天河之水,狂暴地砸在屋顶的青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房子都在水幕中瑟瑟发抖。风在门窗的缝隙里尖啸,如同万千厉鬼被阻隔在外,正疯狂地撕扯抓挠,想要破门而入。
我像个被牵了线的傀儡,僵硬地挪到门边,拔掉沉重的门栓。冰冷的、裹挟着雨腥气的风猛地灌进来,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一个湿透的蓝色身影裹挟着风雨跌撞进来,是青禾!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蓝布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涩的轮廓。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冻得发紫,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裹了好几层的小包袱。
“阿…阿诚哥…”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冷还是怕,“雨…雨太大了…爹娘怕…怕耽搁了明天的…明天的吉时…让…让我今晚就…就过来…先…先避避…”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把那个油布包袱塞给我,冰凉的指尖碰到我的手,“是…是娘刚蒸好的…喜饼…还…还热乎着…”她抬起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大,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惊惶和全然的依赖,直直地望着我。
那目光,像烧红的针,瞬间刺穿了我早已麻木的心房。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滚烫的沙砾,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怀里冰冷的油布包裹,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体的微温。明天?吉时?再也没有明天了!一个无声的、绝望的嘶吼在我胸腔里疯狂冲撞,却找不到出口。
“快…快去换身干衣裳…”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别…别着凉…”我几乎是推着她,把她推进那间点着红烛、贴着褪色喜字的所谓“新房”。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疯狂的雨声,却关不住那如影随形的、来自地狱的注视。
青禾低着头,羞涩地绞着湿透的衣角,背对着我,开始解那盘扣。烛光勾勒出她单薄而柔和的肩背线条。那对红烛的火苗,在我眼中剧烈地摇晃、拉长、扭曲,如同垂死挣扎的鬼魂。怀里那块鸦青色的帕子,冰冷刺骨,却烫得我灵魂都在灼烧。那喑哑的命令在耳边轰鸣:“亲手……勒死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