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得四分五裂,碎成无数小块,每块里仍嵌着一只眼、半张嘴、一弯眉……它们在水里旋转,像一锅煮开的饺子。
我这才感觉到冷。 冷从脚底板直窜到天灵盖,像千万根冰针顺着骨缝往里扎。眼前一黑,耳朵里却响起娘的咳嗽声:“鼓几个,走几天……”
再醒来时,我已趴在冰面上,双手抠着窟窿边缘,指甲里嵌满冰碴。竹篮倒扣在身旁,一只饺子正卡在裂缝里,面皮鼓得发亮,像一颗小小的心。
我伸手去捞,饺子却“噗”地破了,馅儿散进水里,是一撮灰白的头发——我娘的头发。
窟窿慢慢重新结冰,最后一缕蓝光被冻在冰层深处,像一条永远合不上的眼缝。
我盯着那眼缝,忽然明白:方才水里那张脸,是我留在阳间的最后一张“人皮”;而此刻趴在冰上的我,只是一张刚被揭下来的“魂影”。
风重新刮起来,吹得冰面呜呜响,像有人在河底哭,又像有人在笑。
我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不知是雪水还是泪。
可我知道,那第二张脸已经烙进我眼底——日后每煮一锅饺子,滚水里都会浮起那张极白的脸,提醒我:冰窟窿合得上,债合不上;脸碎得了,影子碎不了。
再睁眼,我站在一条乌篷船上,船头挂着白纸灯笼,灯笼上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撑船的是个纸人,脸用朱砂点了眼睛,却活灵活现地冲我咧嘴:“阿饺,你的饺子钱还没付呢。”我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攥的不是金元宝,是两张黄纸钱,钱眼正好套在纸人的竹篙上。
纸人告诉我,这里是“阴阳渡口”,专渡横死的魂。要想回去,得在鸡鸣前找到“替饺子”——也就是让活人吃掉你篮子里的还魂饺,且那人必须心甘情愿喊你的名字。否则,就得去酆都城听差,替阎王爷捏五百年的馄饨。
雪片子像撕碎的白幡,斜斜插进北岸的枯草里。我踩着纸人渡的湿脚印,一步一喘地爬上堤坡,怀里还抱着那只空竹篮。篮子底沾着冰碴,一碰就“咯吱”响,像小鬼磨牙。
龙王庙早塌了半边,只剩两根红漆柱子斜倚在夜空里,活像两根烧尽的香。供桌底下却亮着暖融融的光,我弯腰钻进去,先闻到一股子腥甜的血味,再看见一口半人高的青铜釜架在小泥炉上。釜里的汤咕嘟咕嘟翻黑泡,浮着半截指甲盖大小的月牙——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死人骨头磨的勺。
“阿饺哥。”声音从背后贴上来,软得像糯米团子。我猛地回头,鼻尖差点撞上一张冻得通红的脸蛋 ——是小满。 她穿着三年前的红棉袄,袖口绽出灰白的芦花,怀里却抱着一只火狐狸。那狐狸皮毛油亮,尾巴缠在她脖子上,像条活的围脖,两只金褐色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瞳孔竖成一根针。
“你……你不是……”我喉咙发干。
“死了,对不?”小满笑出一口白牙,“可我爹偷吃了你家饺子,我就又活啦。”
她蹲下来,把狐狸放在地上。狐狸尾巴一扫,青铜釜下的火苗“轰”地窜高,照出她脚边排着队的饺子——每只饺子皮上按着一个血指印,像一串小小的朱砂印戳。
“这是第几年的?”我指着饺子。
“第三年。”小满用袖口擦了擦鼻子,“狐仙说,今年轮到献你的心。”
她说得轻飘,我却听得头皮发麻。三年前,小满掉冰窟窿那天,她爹老齐跪在我家灶台前,求我娘给碗热饺子救闺女。我娘心软,把刚出锅的九十九只还魂饺连汤带水端给他。小满咽了气又睁开眼,可当天夜里,老齐就被发现吊死在歪脖子柳树上,脚底下一地狐狸毛。
“本来该我爹还债。”小满拨了拨火,铜釜里的汤跟着她的指尖转圈,“可狐仙嫌他心太硬,咬不动。我就得每年冬至包一只‘人心馅’,把最惦记的那点东西挖出来,当馅儿。”
她忽然伸手,指尖点在我胸口。隔着两层棉袄,我竟觉得心口一烫,好像被烙铁按了一下。
“你娘没告诉你?”她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