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家小子的棉鞋摆在院子当中……那下一个,会是谁?那“记号”,会出现在谁家门前?
恐惧像藤蔓一样,从那晚开始,死死缠住了我的心。我变得疑神疑鬼,白天看谁都觉得不对劲,隔壁二牛哥跟我打招呼,笑得跟往常一样憨,我却总觉得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有点僵;村长老陈头咳嗽的声音,好像也比往常尖利了些。晚上更是睡不踏实,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雪压断枯枝的咔嚓声,老鼠跑过房梁的窸窣声,甚至是姥姥在隔壁房间轻微的翻身声——都能让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炕上弹起来,浑身冷汗,心脏咚咚咚地擂着胸口,竖着耳朵听,生怕那声音里,混进了什么不该有的、正在“学习”的动静。
姥姥似乎也变了。她睡得越来越晚,常常一个人坐在外屋的黑暗中,一动不动。有时我半夜迷迷糊糊醒来,能听见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在屋里来回地走,不是姥姥平日那种拖着地的、略显沉重的步子,而是一种……带着点试探的,小心翼翼的踱步。我问过她,她只说人老了,觉少。
出事前的那个傍晚,天阴沉得厉害,才过申时,屋里就得点灯了。姥姥坐在炕沿上,就着昏暗的油灯缝补我的一件旧褂子。我靠在她身边,看着她穿针引线。屋子里很静,只有棉线穿过布料的嘶嘶声。
忽然,姥姥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手指头,轻轻“嘶”了一声,一颗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滴落在灰色的布料上,泅开一小团暗色。
几乎同时,我好像听到窗外,紧贴着窗户纸的地方,也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模仿般的抽气声。
我汗毛瞬间倒竖,猛地扭头看向窗户。窗户纸外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姥姥!”我声音发颤地叫了一声。
姥姥却像是没听见,也没去看那滴血,只是定定地看着跳跃的灯花,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时候快到了。”
“什么快到了?”我追问道,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绿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她看着我,却又好像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妮子,”她说,“记住姥姥的话。要是……要是哪天你觉着姥姥不对劲儿,别犹豫,跑,跑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这个村子。”
她的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和一种深沉的哀伤。我当时不懂,只当她是被接连的怪事吓着了,用力点头,心里却想着,我怎么能扔下姥姥一个人跑呢。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姥姥对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警告。
那天晚上,我睡得极不安稳,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噩梦。梦里总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它们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是一团团模糊的黑影,却在努力地、扭曲地模仿着我的动作,我笑,它们也扯开黑洞洞的嘴,我哭,它们也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最后,那些黑影汇聚到一起,变成了姥姥的样子,可那双绿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贪婪和空洞。
我被一泡尿憋醒了。
窗外,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雪光映进来,屋里反倒比平时亮堂些,桌椅家具都蒙着一层惨淡的、蓝汪汪的白光。万籁俱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怕吵醒姥姥,准备去外屋的尿桶。就在我经过姥姥睡的那铺炕时,借着雪光,我看见了一个让我血液瞬间冻住的景象。
姥姥背对着我,坐在炕沿上。
她没睡。
她正拿着那把用了不知道多少年、掉了好几根齿的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她那头稀疏的、干草一样的白发。
动作很慢,很僵硬,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韵律。
这深更半夜的,梳什么头?我心里咯噔一下,姥姥的话猛地在我脑海里炸开——“有些东西,就爱学人样……”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们的炕对着墙上挂着一面旧镜子,模糊得照人只能看个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