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入睡。爹坐在我旁边,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只有他腰间那柄柴刀,在稀疏的星光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味道。不是粥的甜香,而是……而是娘身上常有的,那种混合了灶火和淡淡汗味的气息。我猛地惊醒,四周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爹沉重的呼吸声。
是幻觉吗?
我看向爹,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但眼睛是睁着的,望着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
天快亮的时候,我实在撑不住,昏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柳丫在林子里跑,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斑驳驳。柳丫笑着,手腕上的银戒指一闪一闪。忽然,她脚下一滑,掉进了那个古井里。我扑到井边,井里黑乎乎的,只有柳丫的哭声回荡。然后,姽婳从井里升了上来,手里端着一碗粥,对我笑着。她的裙摆下,伸出来的,是娘那双做惯了农活的、粗糙的手……
我尖叫着醒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天已经蒙蒙亮了。爹站在不远处,正望着我们来时的方向。
“爹?”我虚弱地喊了一声。
爹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指了指。
我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在远处荒芜的地平线上,一个小小的、穿着褪色旧衣裙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血红色的朝阳刚刚跃出地面,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不祥的红光。是姽婳!她怎么跟来了?!
她离得很远,看不清表情,但那种姿态,那种存在感,像一道冰冷的锁链,瞬间跨越了距离,紧紧箍住了我的喉咙。
爹的手按在了腰后的柴刀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那个身影,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般的嗬嗬声。
姽婳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我们。
过了一会儿,在血色的晨曦中,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朝我们招了招。和之前在井边招我过去时,一模一样的动作。
然后,她转过身,像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起伏的土丘后面。
爹的身体僵硬了很久,才慢慢放松下来。他收回按着柴刀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们继续往前走,比之前更快,更仓皇。我不敢回头,总觉得背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如影随形。爹的步伐也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仿佛想要逃离的不是这片荒原,而是某种更深邃、更无法摆脱的东西。
中午时分,我们找到了一小片低洼地,那里居然还有一小滩浑浊的泥水。爹用破碗小心翼翼地舀起一点,递给我。
水带着土腥味,但我顾不得了,贪婪地喝了下去。
就在我喝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土坡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我猛地抬头,心脏再次骤停。
姽婳又出现了。
这次,她离我们近了一些,就站在土坡顶上,依旧是那身旧衣裙,血红色的阳光勾勒出她纤细而诡异的轮廓。她手里,似乎还端着什么东西……是那只粗陶碗!
她看着我们,嘴角慢慢向上弯起,露出了那个我熟悉得毛骨悚然的笑容。
爹也看到了。他低吼一声,猛地抽出腰后的柴刀,朝着姽婳的方向冲了过去!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挥舞着柴刀,发出毫无意义的咆哮。
姽婳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微笑着。
爹冲上土坡,柴刀带着风声劈下——却劈了个空。
土坡上空空如也,只有被风吹起的尘土。姽婳如同鬼魅,消失得无影无踪。
爹站在坡顶,举着柴刀,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清晰可见。他脸上的表情,是极致的愤怒,恐惧,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颓然地垂下手臂,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佝偻着背,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从坡上走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