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针线掉在炕上也浑然不觉。
就在那明灭不定、光影交错的瞬间,我看见了——
油灯旁,我娘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手指上的血珠还在渗出。但在她身侧,那光影扭曲汇聚之处,赫然出现了另一个“她”!
不,不是她。
那是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我从未见过的、雕刻着繁复花鸟虫鱼图案的暗红色拔步床上。嫁衣是极正的红,上面用金线绣着密密的凤凰牡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华美得不像这世间之物。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沉甸甸的、缀满珍珠宝石的凤冠,一张脸白净如玉,眉眼清晰秀丽,竟是我娘年轻时的模样,却又截然不同。没有疯癫,没有茫然,没有岁月的刻痕,只有一种沉静的、甚至带着些许凛然的端庄。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那目光清亮如水,又深邃似潭,直直地落在我脸上。然后,她抬起一只同样白皙纤秀的手,朝我轻轻招了招。
“来,”她开口,声音不像我娘平日里那般嘶哑或尖利,而是温婉的,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人心的力量,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娘告诉你真相。”
我浑身僵直,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住了,又从脚底猛地冲上头顶,耳中嗡嗡作响。真相?什么真相?关于我娘的?关于我的?关于这个家……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抑制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好奇,驱使着我的双腿。我像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一步一步,挪到了油灯旁,靠近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娘”。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怜爱,有痛楚,还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决绝。“生儿,”她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仿佛吹动了灯焰,光影又是一阵摇曳,“看见这灯了吗?娘的血,是钥匙。一滴血,能燃一炷香的通灵时间,让娘……让此时的娘,能与你说说话。”
她的目光转向那盏油灯,灯碗里,那滴落入的血已然化开,将小半碗灯油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绯色,灯焰似乎比平时更亮了些,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油脂和一丝若有若无腥甜的气味。
“时间不多,”她收回目光,语速加快了些,“你听好……”
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她说她不是被买来的,她是山外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姓苏,名晚晴。只因家道中落,被歹人算计,才流落至此。我爹林老蔫,也并非偶然捡到她,而是受了她家旧仆所托,带着信物和银钱,隐姓埋名在此护她周全的。那所谓的“买”,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她的疯,一半是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刺激所致,另一半,是装的。只有装疯,才能更好地藏住某些秘密,才能让那些可能还在搜寻她的人放松警惕。
“你爹……他是个好人,老实人,”灯影里的娘,眼中闪过一丝水光,“他守了我这么多年,直到死,都没向外人吐露半个字。他临死前,只求我……无论如何,要把你平安带大。”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买来的疯娘,变成了落难小姐;沉默寡言的穷爹,变成了忠义的守护者。这巨大的反转,冲击得我几乎站立不稳。我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华美嫁衣、气质高华的娘,又扭头看看身旁阴影里那个衣衫褴褛、眼神空洞的娘,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我脑中疯狂碰撞、撕扯。
“那……那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
“你是我儿子,林老蔫的儿子,这一点,千真万确。”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母性的护卫,“只是,你的身世,牵扯太多,知道得越多,对你越危险。娘平日糊涂,护不住你,唯有借这盏灯,这点血脉……才能与你说几句清醒话。”
她还想再说什么,目光却瞥向灯焰。那灯焰的光芒,似乎开始微微摇曳,不如方才稳定明亮了。她脸上掠过一丝急切和不舍。
“时间快到了……生儿,记住娘的话,好好活着,平平安安的,别再……轻易动用此法……”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像水中倒影被投入了石子,荡漾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