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子都沾了黑。
他没急着擦,反而指尖捻着补子上的墨渍,看着那点黑在指尖晕开,像他这两年陷在沈阳的处境,越挣扎越脏。
书桌上摊着两叠奏疏:一叠是上个月的粮饷拨付记录,一叠是蒙八旗的贡赋清单。
他伸手把粮饷记录抽出来,翻到“汉八旗”那页,上面写着“三月初七申请,初九拨付”;再翻到“蒙八旗”,却是“二月廿申请,三月十五拨付”,中间夹着张漕运司的批文,写着“屯田收成未核,暂缓拨付”。
“佟家的手,早伸到户部了。”
冯铨低声自语,指尖敲着桌案。
他想起去年冬天,佟家把漕运司郎中换成了旁支佟明,武库司主事安了佟国纲的亲家——现在清廷的粮饷调度,明着是户部管,实则得佟家点头。
前阵子顺治想提拔汉八旗的参领张承祖补佐领缺,张承祖是陕西籍,跟佟家没牵扯。
佟国纲在朝堂上只说了句“张参领骁勇有余,却不知辽东屯田需按季调粮,恐误军需”,就把这事压了下去。
顺治当时脸色发白,却没敢反驳——汉八旗的粮袋子在佟家手里,他驳不得。
蒙八旗那边更难。
冯铨翻出蒙八旗的贡赋清单,上面写着“科尔沁旗贡马三百匹,因缺粮瘦死二十七匹”。
上个月科尔沁旗的台吉来沈阳,私下找他诉苦,说蒙八旗的粮饷已经滞后二十天,佟家总以“牧场贡羊未到”为由拖,可谁都知道,贡羊上个月就运到了佟家的羊肉铺。
“一边攥着汉八旗的粮,一边卡着蒙八旗的饷,两家能不生嫌隙?”
冯铨把奏疏推到一边,端起茶杯,茶早凉了。
他想起崇祯朝时,东林党和阉党斗得你死我活,最后把大明的根基斗空了——现在的沈阳,不过是换了拨人斗,连路数都一样。
他从袖袋里摸出封皱巴巴的书信,是南京的族弟写的,说大夏朝在江南减税,百姓安居。
指尖划过“南京”二字,一个念头渐渐清晰:劝清廷议和,他借“探夏廷虚实”的名头去南京,再也不回这权力泥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