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门面?”郑经往前迈了一步,眼神如刀锁定孔衍植,声音掷地有声,硬生生压过主簿的叫嚷。
“孔衍植,你敢不敢认?崇祯十七年,你叔叔孔胤植亲笔给多尔衮写信,愿以衍圣公之位换山东学政之职,承诺三年内说服山东全境士绅归顺清廷,信尾盖着衍圣公府朱红大印,墨迹至今未干!”
“崇祯七年,你差管家给清军送两千石军粮,助其围攻济南,账册明写‘济大清征济南军’,下方是你亲笔画押,指纹纹路皆可对证!”
“去年清廷势颓,你又暗中给盛京递信,称‘曲阜士绅多愿附清,孔家可居中联络,只求清廷保祭田万顷、衍圣公爵位不变’——这些桩桩件件,你敢否认?”
“东跨院西厢房夹墙内,正藏着这些密信账册,你敢让人当场搜查?”
孔衍植脸色瞬间惨白,额头青筋暴跳,双手捧着紫檀木盒的指节泛白,抖得几乎握不住,猛地往张家玉怀里塞。
“张大人是岭南文宗领袖,最懂儒门体面!清廷伪造书信挑拨离间,算什么本事?”
“您看这拓本,万历爷御笔‘圣裔之光’,皇家都认我家是圣人后裔,快劝劝大皇子,别轻信小人污蔑,寒了天下儒生的心!”
“孔族长说得是!”
乡绅周启元立刻挤上前附和,他靠孔家祭田租子发家,忙帮腔:
“即便有信,也是孔胤植私下被清军逼迫!那年清军入关劫掠曲阜,孔家不送粮便要屠城,这是保境安民,绝非通敌!”
张家玉抬手推开木盒,万历御笔拓本“啪”地滑落在地,纸页卷起边角。
他目光落在曲阜主簿腰间发亮的铜牌上。
“你去年把粮税火耗从三成涨到五成,百姓告到兖州府,你当众称‘是孔家授意涨的,圣裔祭田需供奉’,可有此事?”
曲阜主簿眼神躲闪,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曲阜粮税总办”腰牌,喉结滚动,支支吾吾道:“是……是曲阜今年遭旱,粮产锐减,不得不临时调整!张大人怎查起这些琐碎事?”
“琐碎事?”郑经接过话头,声音翻涌着怒气,目光扫过围观百姓中几张愁苦的脸。
“去年大旱,曲阜城郊饿死三十多人,你和孔家却囤五千石粮食,按市价三倍卖给百姓,还让管家传话‘饿死的都是无田贱民,不配吃圣人府的粮’——这也是琐碎事?”
“冤枉啊!”
孔府大门后突然涌出众家丁,个个扛着棍棒,为首管家冲到张家玉面前“扑通”跪下,哭喊着磕响头。
“张大人!您不能跟曲阜所有儒生作对!孔家有先圣遗训,有万历爷御赐匾额,容不得外人随意污蔑!”
张家玉眉头紧锁,心里像被巨石堵住。
他原本盘算“先册封新衍圣公,再暗中核查罪证”,既保儒臣体面,又能办结钦案,可看着孔衍植的狡辩、乡绅的帮腔、家丁的撒泼,再想起郑经“假儒只讲特权”的话,心头猛地一震,瞬间清醒。
这哪里是体面,分明是特权在作祟。
他侧头看向身旁统领,统领立刻掏出折叠的兵务简报递上:“张大人,探马刚传回消息,兖州别庄的人已点燃柴堆烧账册,再晚一步,关键证据便全没了!”
“张师,”郑经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实打实的劝诫:“他们信奉的不是儒学教义,是孔家给的特权;您想护的也不是圣人之教,是儒臣圈层的私利。”
他按了按腰间短剑,剑柄龙纹硌得手心发紧:“清军入关时,孔家第一时间递降表;我夏军北伐收复山东,他们又捧着降表来投;如今不过是朝廷未立刻兑现新爵位,便转头勾结清廷——这‘世修降表衍圣公’,哪配称圣人之后?”
孔衍植见郑经动真格,索性破罐破摔,跳脚喊道:“我孔家绵延两千年,靠的就是识时务!汉亡投魏,唐亡投宋,明亡投清,清败投夏,这是顺应天命!只要天下还有皇帝,就需要我孔家这面儒学大旗!”
这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张家玉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