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坊的坊主是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名叫铁隆。他性子直率,见到风隼司的人(尽管赵红药未表明身份,但属员亮明了身份),也没有太多客套,直接将他们引到了炉火已熄大半的工坊内。
“没料了!”铁隆指着空荡荡的料场,声音洪亮却带着愤懑,“生铁、熟铁,连打造农具的普通铁料都进不来!以往给我们供料的几个矿场,要么说产量锐减,要么就说他们的铁料被‘金乌商行’包圆了!价格?嘿,就算有零星散料流出来,那价格也高得吓人,老子打一把锄头卖出去,还得倒贴钱!”
他走到一个冷掉的铁砧旁,大手抚摸着冰凉的砧面,眼中满是痛惜:“看看,这些老伙计,都快生锈了!坊里十几个跟着我吃饭的匠人,都是好手啊!现在没活干,天天闲着,人心都散了!‘炎阳货栈’那边,像闻着腥味的野狗,天天派人来挖墙角,工钱开得比老子给得起的高一倍!已经走了三个了……都是跟了我七八年的老人……”
铁隆的声音低沉下去,那双能抡动千斤铁锤的大手,此刻却微微颤抖。技术的流失,匠人的离散,对于一个以技艺立身的工坊来说,是比缺乏原料更致命的打击。
赵红药看着眼前这空寂的工坊,仿佛能感受到那股属于工匠的、创造的热力正在一点点消散。她沉声道:“铁坊主,匠人是一个国家的筋骨。军府需要你们的技艺,北冥需要你们打造的工具和兵器。请务必想办法留住剩下的匠人,工钱和生计,军府会介入协调。铁料的问题,我们也在查,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铁隆抬起头,看着赵红药,这个年轻女子身上有种让他信服的坚定。他重重一点头:“好!有军府这句话,我铁隆就算砸锅卖铁,也先把兄弟们稳住!”
接连走访了几家受冲击严重的商会和工坊,情况大同小异。货源被截断,成本疯狂攀升,资金链濒临断裂,人才被恶意挖角……烈阳背景的商行,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上下游同时收紧,要将北冥本土的商业活力彻底绞杀。
夕阳西下,将永冻城的影子拉得很长。赵红药走在返回住处的路上,寒风拂面,她却感觉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
那不仅仅是愤怒,更是一种清晰的认知。她亲眼看到了这场经济战的残酷,它不流血,却能让一个三代经营的粮行濒临破产,能让一个充满活力的铁匠坊陷入死寂,能让无数依靠这些产业生存的家庭陷入困顿。
这不再是纸面上的数据和报告,而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
她握紧了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微光轩的网络,商业同盟的构想,必须立刻推动。她需要将这些分散的、备受打击的力量凝聚起来,需要找到打破烈阳货源垄断的方法,需要为这些仍在坚守的商贾,注入坚持下去的信心和实实在在的帮助。
这场无声的战争,每一步都踏在悬崖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