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北的旧货摊藏在巷子深处,青石板路在这里拐了个急弯,路面被岁月磨得发亮,像被揉出褶皱的旧绢帕。巷子口的老槐树歪着身子,枝桠斜斜地探进巷子里,把阳光剪得七零八落,落在摊前的旧物件上,泛着层蒙尘的暖光。摊主是个跛脚的老者,左腿微跛,走路时膝盖总往内侧拐,他总爱坐在小马扎上,背靠着斑驳的墙,手里攥着块脏得发黑的抹布,反复擦着只掉了漆的黄铜锁——锁身的绿锈擦了又长,像永远除不尽的岁月痕迹。
沈砚之第一次来这时,苏晚正蹲在摊角,背对着他翻一个积灰的木匣。她今天穿了件月白的布衫,领口绣着极小的荷花纹,是前几日照着奶奶的旧衣缝的。阳光穿过她发间的碎影,在匣盖的铜扣上晃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落在那只铜扣的“鸢”字纹上。
“这匣子是锁着的,不值当看。”老者磕了磕烟袋锅子,烟杆是用老竹做的,烟嘴处被叼得发亮,“前儿个收废品的老张送来的,说是从临安北西头那堵花墙塌了的半截墙里刨出来的,连带出来的还有堆碎砖,都扔后头了。”
苏晚的指尖停在匣盖的花纹上,没动。那花纹是朵半开的荷花,花瓣的弧度刻得极柔,却因年代久远,刻痕深得发乌,像被人用指甲反复抠过,连花瓣边缘的纹路都透着股执拗。她抬头时,睫毛上沾着点灰,细细的,像落了只停栖的小蛾子,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试探:“大爷,这匣子多少钱?我想买。”
老者瞥了眼站在巷口的沈砚之——他穿了件藏青的短褂,手里攥着个旧罗盘,眼神正落在摊上的铜器上——又低头瞅了瞅苏晚发间的玉簪,那簪头是半朵荷花,银质的花瓣泛着淡光。他慢悠悠地把烟袋锅子凑到嘴边,吸了口,吐出来的烟圈飘到木匣上,又散开,才开口:“钱就不用了。你俩要是能说清这匣子里的东西是啥,就当我送你们了——这物件搁我这儿,也是蒙灰。”
沈砚之那时正弯腰看摊脚的旧罗盘,罗盘盘面的铜锈都快盖过指针了,却不知何时偏了向,原本指着南方的针尖,此刻颤巍巍地转了个弯,直直指着那只木匣,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抖个不停。他心里猛地一跳,想起祖母信里夹着的那张碎纸,字迹已经洇开,却仍能看清:“你祖父总把要紧东西藏在荷花纹的匣子里,说‘荷花开满时,自会有人来取’,取的人,定是带着半朵荷来的。”——苏晚发间的簪子,不正是半朵荷?
木匣的锁是黄铜的,形状像只蜷缩的沙燕纸鸢,翅膀的纹路刻得极细,钥匙孔里卡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苏晚从发间掏出根银质发针,是沈砚之前几日在余杭巷的老银铺给她打的,针身细得像根银丝,针尖被银匠弯成个小小的钩。她捏着发针,小心翼翼地戳进钥匙孔,指尖轻轻转着,半分钟后,锁“咔嗒”响了声,轻得像谁在喉咙里闷哼了一下,锁舌弹开的瞬间,一股混着霉味和樟木的香气涌了出来。
匣子里铺着层褪色的红布,布面已经发脆,一摸就掉渣,是奶奶当年常用的“喜绒布”。红布上摆着本日记,封皮是深棕色的牛皮,边角被摩挲得卷了边,像只起了翘的蝶翼,封皮上没有字,只在右下角烫着个极小的“沈”字,几乎被包浆盖住。沈砚之伸手翻开第一页,指腹蹭过纸面的毛边,簌簌掉下来些黄褐色的渣——是干透的樟木末,和他在钱塘旧宅挖到的铁皮盒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淡得像隔了层时光,却又清晰得能勾出记忆里的温度。
“民国八年,三月初七。”苏晚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点着那行字,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惊喜,“这是我奶奶的生日!当年奶奶说,她和爷爷初遇,就是在她生日那天,爷爷送了她只荷花纸鸢。”
日记里夹着张黑白照片,边角被水浸得发皱,像被雨水泡过,却能看清照片上的人——是个穿长衫的年轻男人,站在爬满蔷薇的花墙前,手里举着只沙燕风筝,竹骨支棱着,翅膀上沾着点粉白色的痕迹,像是胭脂。花墙的砖缝里钻出丛野蔷薇,粉白色的花瓣开得正好,有朵正落在他肩头,像枚别在衣上的小别针。沈砚之的呼吸顿了顿,目光落在男人的左耳下——那里有颗米粒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