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转身跑到前堂的柜台下,蹲在地上翻找——柜台最底层有个旧木盒,里面装着她爷爷留下的民国年间收售纸鸢的账目。她飞快地翻着泛黄的纸页,指尖划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最后停在民国二十五年三月初七那一页,指着其中一行,声音里带着惊喜,又带着点哭腔:“你看!你快看这个!” 那行字写着:“收蝴蝶风筝一只,翅根有‘鸾’字,换米三升。”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槐树叶——陈家小丫头的父亲,当年是余杭巷的粮铺掌柜,常来裱糊铺用粮食换纸鸢,账本上总爱画些小记号,槐树叶就是他家的标记。
原来这只蝴蝶风筝,真的飞过了钱塘江,落在了临安北的花墙下,被苏晚的爷爷捡到,收进了铺子里。只是那时,沈砚之的祖父已经不在了——民国二十六年冬月,泉亭驿那场大火,他没能逃出来;而苏晚的奶奶,也没能等到那株槐树苗——北花墙在炮火里塌了一半,连带着爷爷准备好的槐树苗,都被埋进了瓦砾堆里,再也没能栽下去。
“但他们还是见面了呀。”苏晚忽然擦掉脸上的眼泪,指尖指着棉纸上那颗朱砂心,声音里带着点固执的温柔,“你看这朱砂,是用胭脂调的,颜色艳而不妖,是我奶奶常用的那种。她总说‘用胭脂调的朱砂写字,字里会带着我的味儿,他若是看见,就知道是我写的’。爷爷定是收到了她的回信,才会在字条的心上点这朱砂,才会知道她喜欢用金线勾荷的边。” 她想起奶奶梳妆盒里那支快用完的胭脂,红漆的盒底刻着“泉亭”二字,她以前总问奶奶“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奶奶只说“是个念想”,原来不是空刻的,是爷爷在泉亭驿送给她的,是他们定情的信物。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晚的手。她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浆糊,黏糊糊的,却带着暖暖的温度,像他祖父信里写的“阿鸾的手,总带着浆糊的甜香,却比任何香料都好闻,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整个春天”。防风灯的光透过玻璃灯罩,在身后的白墙上投出两个紧紧依偎的影子,像极了网吧老板那本旧相册里的年轻人——只是这一次,他们的手里没有断线的风筝,没有未寄出的信,只有一封跨越了近百年的字条,只有两只紧紧相握的手,只有两颗贴在一起的、暖暖的心跳。
雨不知何时停了,风里飘来淡淡的槐花香,是余杭巷老槐树上的花,被风带着,飘进了裱糊铺的后园。沈砚之抬头,看见竹架上那只修好的蝴蝶风筝,翅膀在风里轻轻扇动,纸面上的缠枝莲花纹,在月光下泛着浅蓝的光,像是随时要起飞,要往临安北的方向飞,往奶奶的身边飞。他忽然明白,有些思念从来不会被岁月掩埋,也不会被战火打断,它们会变成竹骨里的字条,变成瓷罐里的槐花瓣,变成梳妆盒里的胭脂,变成两代人掌心相贴的温度,在某个雨停的午后,在某个风来的瞬间,悄悄告诉你:
“我从未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在等你。等你发现这些藏在时光里的话,等你知道,我对你的念想,从来都没断过。”
苏晚小心翼翼地把棉纸叠好,放进那只装着诗帕和铜荷碎片的樟木盒里,棉纸贴在诗帕旁边,像是祖父的字条,终于落在了奶奶的帕子上。盒盖合上时,发出“咔嗒”的轻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又像一句终于说出口的“我等你”,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窗外的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竹架上的纸鸢上,翅根处的“鸾”字在月光里泛着浅红,像一颗终于落到归宿的朱砂泪,像爷爷和奶奶,终于在时光的尽头,牵到了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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