裱糊铺后园的花墙塌了大半,断砖碎瓦堆在墙根下,像摊被时光揉皱的旧纸。墙面上裂着几道深沟,露出里面朽坏的竹骨,枯黄的藤蔓缠在断砖上,叶片卷缩着,一碰就碎,像极了祖父诗稿里“枯藤缠旧梦,断墙锁流年”的模样。
沈砚之第一次跟着苏晚来这儿时,还笑着打趣这墙“比余杭巷口蹲了半辈子的老乞丐还寒碜”——那会儿藤蔓全枯着,断砖上蒙着厚厚的灰,连风都懒得往这儿吹。可此刻他蹲在墙根下,指尖刚触到砖缝,就觉出些不一样的柔软——是片新抽的绿!嫩得能掐出水来,卷着小小的叶芽,叶尖还沾着点晨露,在风里轻轻晃,像极了婴儿攥紧的小拳头,透着股不管不顾的生命力。
“是‘勿忘我’。”苏晚蹲在他身边,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砖缝里的土,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连声音都轻了几分,怕惊着这刚冒头的嫩芽,“奶奶活着时总说,当年她在临安北的花墙下种了满墙这花,说‘这花记事儿,根扎得深,能替人守着念想,就算枯了,来年也能再冒绿’。”
沈砚之抬头望向墙头,塌落的瓦当碎了半块,露出里面嵌着的竹骨——那竹骨的纹路很特别,是斜着刻的“人”字纹,与第三卷“断线索引轮回”里描述的纸鸢骨架,竟是同一种纹路!他忽然想起第八章里陶瓮中的那张图纸,民国二十五年的那张,正面画着纸鸢的样式,背面却偷偷画了株藤蔓,藤蔓绕着半朵荷,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阿鸾的花该爬满墙了,等我回去,就给她补全那朵荷。”
原来祖父在余杭巷糊纸鸢的那些年,手里捏着竹篾,心里念着的,始终是临安北这面花墙,是墙下种着勿忘我、发间别着半朵荷的姑娘。
一
日头爬到晌午,阳光斜斜地照在断墙上,藤蔓的影子在砖面上拉得老长,像谁用淡墨笔细细描过的线,弯弯曲曲,缠着碎瓷片,绕着竹骨,竟有些像祖父诗里的韵脚。
苏晚的指尖顺着藤蔓往上摸,忽然顿住——新抽的藤条缠着块碎瓷片,瓷片边缘被磨得光滑,上面印着半朵荷,花瓣舒展,颜色是淡淡的青,与她发簪上的残荷正好凑成完整的一朵!那发簪是奶奶留给她的,簪头是半朵白玉荷,缺的正是瓷片上这半朵的形状。
“是爷爷当年嵌进去的。”苏晚的声音带着点颤,用指甲轻轻抠了抠瓷片边缘的砖缝,几粒暗红的粉末掉下来,落在她手心里,“是胭脂,奶奶总爱把碎瓷片染了胭脂嵌在墙里,说‘这样花墙就有了颜色,他远远看见,就知道我在这儿’。”
沈砚之接过那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淡淡的脂香混着泥土的腥气,与第十四章里钱塘旧宅石阶青苔中嵌着的诗帕,是同一种胭脂痕!那诗帕是奶奶年轻时用的,边角绣着勿忘我,帕子上沾着的胭脂,也是这种掺了龙井香的淡红。他忽然明白,这花墙从来不是死物,是祖辈藏在时光里的账本——那些嵌在砖缝里的瓷片是标点,染了胭脂的粉末是字迹,缠缠绕绕的藤蔓是句子,一笔一画,都写着“等”与“念”,等着后人来破译,来读懂。
“你看这藤条的走向。”苏晚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里藏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顺着断墙往上爬,绕着碎瓷片打了个结,你仔细看,像不像个字?”
沈砚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藤蔓从墙根起,先往左转了个弯,再向右绕着碎瓷片缠了圈,最后向上抽出个小芽,那形状,竟与第二十四章里百只纸鸢连成的诗句“荷影映残红”中的“荷”字隐隐相合!纸鸢连成的“荷”字,是用沙燕纸鸢拼的翅膀,而这藤蔓绕成的“荷”字,是用新绿的叶芽做的笔锋,一硬一软,一旧一新,却都藏着同一个人的心意。
“是他们在指路呢。”苏晚的眼眶红了,指尖轻轻碰了碰藤蔓的结,“爷爷知道我们会来,奶奶也知道,他们用藤蔓告诉我们,该往哪儿走。”
墙根下的泥土松松软软,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沈砚之蹲下身,用手轻轻刨着土——指尖刚探进去一寸,就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冰凉凉的,裹着层湿土。他放慢动作,一点一点把土拨开,露出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