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底下照,灯光透过半透明的种壳,能看见里面淡绿色的胚芽,“奶奶说,当年她和爷爷在钱塘江边的空地上种荷花,爷爷总说‘等这重瓣荷开满塘,我就用八抬大轿娶你,让你做余杭巷最体面的新娘子’。后来……后来花还没发芽,战乱就来了,人先散了……”
沈砚之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陶瓮里——除了布包,还有一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纸页已经脆得像晒干的饼干,稍微一动,边角就往下掉渣,像在掉眼泪。他借着风灯的光,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展开最上面一张,上面的字迹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把纸凑到灯芯旁,才能勉强认出是用狼毫毛笔写的,笔画里还带着点颤抖,像写字的人手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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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八年,五月廿三。阿鸾,今日去钱塘江边种荷。你上次说要重瓣的荷花,我托窑厂的老张从西湖边的荷农那儿换来的籽,说是能开红白双色的花。老张说,我烧的这陶瓮密封性好,能存三十年,等这些种子发了芽,说不定咱们……”
后面的字被雨水洇了,糊成一团黑,像被谁用墨汁盖住了结局。沈砚之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团墨迹,忽然想起第二十七章里老茶馆留言簿里祖父的日记——五月廿三那天,日记里写着“雨,阿鸾嫌我种荷不跟她商量,赌气回了临安北,说要等荷花开了才肯回来”。原来那年的五月廿三,祖父是一个人扛着陶瓮、提着种子,冒雨去的钱塘江边,一个人种下了满塘的期待,也种下了一辈子的等待。
“还有这个。”苏晚从纸堆里抽出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边角卷得像只展翅的纸鸢,影像已经模糊得厉害,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照片上是两个人站在干涸的塘边,男的穿着灰色短褂,手里捧着一个陶瓮,正是他们刚挖出来的这只;女的梳着齐耳短发,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攥着一朵没开的荷花苞,嘴角扬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背景里的荷塘还是干的,只挖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土沟,像一道道没流血的伤口,却藏着最鲜活的希望。
“是他们,是爷爷和奶奶。”沈砚之的声音有点哑,他想起家里那本旧相册里,有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只是背景换成了开满荷花的荷塘,爷爷穿着长衫,奶奶梳着发髻,手里捧着一朵盛开的重瓣荷,笑得比荷花还甜,“这张……应该是种荷那天拍的,奶奶手里的荷花苞,就是爷爷特意留的,说‘等花开了,就用它当定情信物’。”
苏晚忽然抓起一把种子,转身往旁边的花墙根跑。雨地里,种子从她指缝间滚出来,落在湿泥里,“咕噜噜”滚了几圈,就钻进了泥土里,像一下子就扎了根,再也不肯出来。“奶奶说,荷花种子要淋雨才能发芽,雨水能把种壳泡软,让胚芽钻出来。”她边撒边说,声音混着雨声,有点含糊,却字字清晰,“她说爷爷当年总笑她迷信,说‘哪有荷花怕水的,越淋雨长得越旺’,可她还是每次下雨都往塘边跑,蹲在土沟边看种子,说‘多淋点雨,就长得快,就能早点开花,早点等你来娶我’。”
沈砚之站在原地,看着苏晚的侧脸——风灯的光在她脸上晃来晃去,睫毛上挂着的雨珠,像沾了水的蝶翅,轻轻颤动着。他忽然想起第三十一章里,风灯照在墙上的那六个字:“两姓合,半帕圆”——原来不是只说他们手里的半块绢帕,是说这两粒一黑一白的种子,这两张一旧一新的照片,这两个隔着几十年时光的人,早就在泥土里把根缠在了一起,把姓合在了一起,把心连在了一起。
“你看陶瓮底。”苏晚忽然蹲下身,指着陶瓮的内侧底部,那里有个模糊的刻字,被厚厚的泥垢糊着。她用指甲一点点抠着泥,指尖很快磨红了,终于露出一个完整的“合”字——笔画深得像要刻进陶土的骨子里,横平竖直,却在“口”字的位置留了个小小的缺口,正好能和苏晚发簪上的半朵荷对上,“是爷爷刻的,他早就想到了,想到有一天,我们会找到这个陶瓮,找到这个‘合’字,找到他们没说完的话。”
雨不知何时小了,风里飘来一股淡淡的香——不是槐花香,也不是胭脂香,是一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