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笔迹,当年祖父教他写字时,总说“收笔要软,像纸鸢的线,留三分念想”。
苏晚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帕子“啪嗒”掉进泥里,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她的袖口,月白的布面上晕开块黑印,像朵败了的荷。她却像没看见似的,只顾着用指尖轻轻描那刻痕,指尖的温度蹭在青石上,竟让那凉硬的石头添了点暖意:“你看这起笔的顿笔,和花墙上的‘生’字多像。”她抬头望向临安北的方向,视线被钱塘江的水汽挡住,只看见灰蒙蒙的一片,远处的帆影像墨点,晕在雾里,“奶奶说,爷爷刻字总爱把‘生’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纸鸢的尾巴,飘得再远,也能顺着笔画找到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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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之把残片翻过来,背面有几道细密的凿痕,是当年刻碑时没磨平的,边缘还留着凿子划过的毛糙,像没剪齐的指甲。他忽然想起第五卷里,祖父日记里提到的“石碑残片拼合”,那时他只当是老人的执念,此刻指尖触着这冰凉的残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原来那些跨越了百年的碎片,不是散在潮水里,是早就等着,等着在这一刻,在他和苏晚的手里,重新聚在一起。
“我们找找其他的。”沈砚之说着,又蹲下身,这次动作快了些,指尖在泥里扒拉着,黑褐色的泥溅到他的衬衫上,留下点点印子,像墨滴在宣纸上。苏晚也跟着蹲下来,赤着的脚陷得更深了,泥里的碎贝壳硌着脚心,有点疼,可她顾不上,眼睛盯着泥地,像要从里面找出花来。
泥地里的碎块渐渐多了起来——有块指甲盖大的残片,上面带着“潮”字的三点水,笔画被浪打得模糊,却还能看出点湿润的意趣;有块巴掌大的,刻着“苏”字的右半部分,“木”字的撇捺刻得用力,像是要把名字嵌进石头里;还有块比铜钱大些的残片,上面留着半个“沈”字,“氵”旁的最后一笔里嵌着粒细沙,像没擦干净的眼泪,藏在笔画里,不肯掉下来。
潮水开始涨了,浪头一点点往岸边挪,先是舔着他们的鞋跟,冰凉的海水渗进鞋底,冻得人脚趾发麻,接着就漫到了脚踝,湿冷的水裹着泥,顺着裤脚往上爬。苏晚却不肯走,她指着不远处一块刚露出水面的残片,声音里带着点急:“那上面有‘依’字!”
沈砚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残片半浸在水里,青灰色的石面在浪里闪着光。他扑过去按住那块石头,浪头正好打在他背上,把他的衬衫浇得透湿,布料贴在背上,凉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用手指抠着石头边缘,指甲缝里的泥混着海水,涩得发疼,终于把残片从泥里拔了出来——上面的“依”字缺了左半部分,右半的“衣”字却刻得清晰,笔画圆润,像苏晚绣荷时常用的弧度,温柔得能裹住风。
“还差个‘相’字。”苏晚数着手里的残片,一共六块,拼起来能看到“潮生归处,沈苏依”,就差个“相”字,像句话没说完,悬在心里,不上不下。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风把她的声音吹向远处,竟像是有回应——潮声里仿佛混着个模糊的女声,软软的,一遍遍地说“在这里,在这里”。
沈砚之忽然想起祖父的那首诗,小时候祖父总在院子里念,念得慢,像怕惊着什么:“潮声传尺素,风灯照归踪。”他循着潮声最响的地方走去,脚下的泥越来越深,几乎要没过小腿,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在一块半埋在泥里的断木下,他的指尖触到了块沉甸甸的东西,比之前的残片都重,凉得更甚。
“找到了!”他把残片拽出来,泥水顺着石面往下流,露出“相”字的轮廓——虽然缺了右上角的“目”,但“木”字的横平竖直刻得规整,能清晰地看出笔画。苏晚跑过来,鞋子早不知丢在了哪里,赤着脚踩在泥里,跑得急了,差点摔在滩涂上。沈砚之伸手扶了她一把,两人的手碰在一起,都沾着湿泥,却暖得很。
他们把所有残片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断木上,借着潮水的反光,一点点拼着——“潮”字在最左边,三点水的最后一点溅出个小尖,像浪头;“生”字的长捺果然拉得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