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的第一次“探视”,是在一个高度隔离的观察室进行的。
厚厚的防弹玻璃将空间一分为二。
陈飞坐在一侧,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另一侧的门滑开,苏晚晴坐在轮椅上,被一名穿着严密防护服的医护人员缓缓推了进来。
她瘦了很多,原本就清秀的脸颊微微凹陷,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
宽大的病号服罩在身上,更显单薄。她的眼神有些涣散,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一丝茫然和疏离。
但当她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陈飞脸上时,那涣散的光渐渐聚焦,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确认什么。
陈飞的手掌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化作一声沙哑的:“晚晴…”
苏晚晴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陈飞贴着玻璃的手上。
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慢慢抬起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左手。
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了小臂——那里覆盖着一层特制的、略带金属光泽的半透明生物敷料。
敷料之下,曾经暴走的幽蓝纹路已经消失不见,皮肤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只是看起来异常光滑细腻,仿佛新生的婴儿肌肤,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完美感。
然而,仔细看去,在手腕内侧接近敷料边缘的地方,隐隐能看到几道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淡银色细纹,若隐若现。
她尝试着将手也贴上玻璃,与陈飞手掌的位置相对。
隔着厚厚的屏障,这已经是他们此刻能做的、最接近的触碰。
“他们…说…我睡了很久。” 苏晚晴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来,异常虚弱,带着久未说话的干涩,像砂纸摩擦,“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光…还有…冰冷的声音…”
“都过去了,晚晴。” 陈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我们出来了。我们现在很安全。”
他避开了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只强调安全。
苏晚晴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贴着玻璃的手上,又慢慢移到陈飞脸上,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感觉…不一样了。这里…”
她用另一只手缓缓地抬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指向自己的头部,仿佛那是一个无比脆弱的地方,“还有……这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连说话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覆盖着敷料的手臂,那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花瓣一般。
她的目光凝视着那处伤口,仿佛透过那层层纱布,能够看到里面隐藏着的秘密,“像……装着……不属于我的东西……又像……丢掉了什么……”
陈飞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苏晚晴,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潘多拉的“同步”、纳米虫的侵蚀以及深瞳的“净化”治疗所导致的。
这些看似先进的技术,却给她带来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创伤,更是心灵上的折磨。
“慢慢来,晚晴。医生们都在努力帮助你,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一点一点地把失去的找回来。”
陈飞强忍着内心的痛苦,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安慰着她。
然而,他的话语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就像风中的残烛,随时都可能被吹灭。
探视的时间总是如此短暂,还来不及让陈飞再多说些什么,医护人员便推着苏晚晴缓缓离开了病房。
看着她那逐渐远去的身影,陈飞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失落和无助。
在门关上的瞬间,陈飞看到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是完全的茫然,而是掺杂了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那道隔离的玻璃,隔绝的不仅是病毒或辐射,更是他们共同经历的、无法言说的地狱深渊。
回到自己的病房,陈飞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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