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正要开口询问溧水情况,首领太监夏福贵轻步近前,低声禀报:“殿下,二皇孙殿下回来了。”
朱标沉默片刻淡淡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朱允炆快步走入书房,向朱标行礼:“儿臣参见父王。父王急召儿臣回京,不知有何要事?岩岫县那边诸事繁杂,儿臣正欲大力整顿,这一来一回,恐怕耽搁了政务……”
事到如今了,还是这么大言不惭,朱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让朱允炆心头莫名一凛。
“我这会儿没工夫与你细说。你既然回来了,就先在边上站着,听听允熥在溧水县都做了些什么。”
朱允炆一愣,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贺景,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又不敢多问,只得惴惴不安地退到书房一侧的阴影里,垂首而立。
朱标看向贺景:“允熥在溧水如何?你细细道来,不得遗漏。”
“是,太子爷!”
贺景领命,开始讲述:
“卑职跟着三殿下到了溧水县衙,那县令候在门口,尖嘴猴腮,眼珠子乱转,一看就不是好人!卑职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打定主意,他要是敢欺三殿下年轻,耍什么花花肠子,卑职拼着受罚,也得先一刀鞘敲掉他满口牙!”
朱允炆嘴角抽了抽,心中暗想:‘莽夫之见!治理地方,岂能一味逞凶斗狠?当以理服人方可。’
他想起了岩岫县周德顺那张恭顺的脸,觉得自己的怀柔策略才是正道。
这时,贺景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您猜怎么着?根本用不着卑职动手!三殿下往二堂一坐,明明年纪不大,那眼神、那气势,卑职在边上站着,感觉不是三殿下,倒像是……倒像是皇爷他老人家坐在上头似的!”
朱允炆脸上扯出一丝鄙夷的笑:‘又是一个寡廉鲜耻的谄媚之徒,真亏你说得出口!像皇祖父?就他?’
朱标插话问道:“哦?允熥可是向他表明了身份,说是皇孙,那县令才如此畏惧?”
“没有!绝对没有!”贺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太子爷明鉴!卑职得了皇爷严令,三殿下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半句关于出身的话都没听见!
三殿下只问了那县令一句,‘洪武爷生平最恨什么?’就这一句,那县令‘噗通’一声就跪了,头磕得砰砰响,马上就见了血!”
贺景手脚并用地比划着,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那厮竹筒倒豆子,他自己干的,同伙干的,一五一十全招了!三殿下行事,那真叫一个切菜砍瓜,干净利落!不光卑职,所有锦衣卫全都看傻了!”
朱允炆听着,脸色渐渐发白。
他想起自己在岩岫县,对着周德顺旁敲侧击,种种迂回试探,却总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没问出任何实话,反被对方用一堆“圣人云”搪塞回来。
鲜明的对比就在眼前,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感油然而生。他不知道是该恨朱允熥,还是该恨自己,或许都该恨吧。
朱标微微颔首,示意贺景继续说下去。
贺景更来了精神,声音更加激昂:
“更绝的还在后头!三殿下整宿不睡,专等那县令写完十几页供状,天没亮就让我们按名单抓人!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祸害百姓的家伙,一个个从被窝里拎出来,一串串往县衙大牢里送。”
他声音洪亮,仿佛在向整个书房宣告:
“溧水县的老百姓全涌到街上了!成群结队,就跟过年似的,堵在县衙门口,指着那些赃官又是哭又是笑,还有人当场就喊‘青天大老爷开眼了’、‘洪武爷万岁’!”
噗通一声轻微的响动传来。
朱标循声望去,只见允炆脸色惨白如纸,竟似有些站立不稳,眼神涣散,充满了惊骇与羞愧。
他轻叹一口气:“允炆,你娘身子不大爽利,你先去看看吧。”
朱允炆应了一声,万念俱灰地向吕氏寝殿走去。一路上宫人们恭敬地行礼,在他眼中却全是嘲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