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花满天,是你忽隐又忽现……”
册立大典的疲惫尚未完全消散,但心头一件大事落定,朱允熥心情颇为松快,嘴里不自觉地哼着无人听过的小调,想着来给皇祖父请安。
他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西暖阁,心里还盘算着,要不要再跟祖父提一提朱高煦去傅友德军中的事。
暖阁的门虚掩着,他顺手推开,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抬脚迈了进去。
下一刻,他整个人僵在门口,嘴里的半句小调硬生生噎住。
暖阁内的景象,让他恍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踏入了某个刑场或是祭坛。
父王朱标、三叔朱棡、四叔朱棣、十一叔朱椿,齐刷刷跪了一地。
地上,是飞溅的茶水和锋利的碎瓷片,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暴。
御榻上,皇祖父朱元璋脸色铁青,胸膛因盛怒而微微起伏,眼中喷着火。
十三叔朱桂像根烧火棍一样,直挺挺杵在房间正中央,满脸忿恨不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朱允熥只想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只当从没来过,可他的出现,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跪着的诸王纷纷侧目,瞥向他这个不速之客。朱桂也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朱元璋的视线从朱桂身上移开,钉在他脸上。
朱允熥只觉得头皮发麻,像个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懵了几秒,快步走到朱标身边,伸手去拽,朱标皱着眉,气恼地甩开他的手。
他不依不饶,硬是使力把父亲拽了起来。朱标被他扯得晃了晃,终究站直。
然后,他又转身去拉朱椿。顺着他的手劲,朱椿站了起来,低头弹了弹膝盖。接着是朱棣,最后是朱棡。顷刻之间,跪了一地的人都被他拉了起来。
暖阁里静得吓人。朱允熥爬到榻上,跪坐在朱元璋身侧,伸手给他捶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问:“好好的,爷爷怎么又发这么大火?三叔四叔好容易回来一趟,您就不能稍微消停一点?”
朱元璋烦躁地扭了扭肩膀:“行了!行了!别捶了!老子骨头都要被你捶散了!”
他忽然侧过头,眯眼看向朱允熥:“咱问你,要是有人把官盐卖给蒙古人,该当何罪?”
朱允熥眨了眨眼:“谁啊?谁这么坏?盐不是严禁出关的吗?”
他不由自主瞟向朱桂,赶紧捂住嘴,“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朱元璋哼了一声,怒冲冲问:“朱桂!你说这事怎么了结?”
朱桂扑通跪倒,带着哭腔喊道:
“爹!儿臣知错了!儿臣也是一时糊涂啊!”
一边说,一边往前膝行几步,故意让碎瓷片扎在膝盖上,疼得龇牙咧嘴。
“大同那地方,您也是知道的,又冷又穷,儿臣府上那么多口人要养活…俸禄实在不够花,这才…这才动了歪心思。”
说完就趴在地上呜呜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偷瞄朱元璋的脸色。
“要哭丧就哭真切些,干嚎给谁听?”朱元璋袖袍一拂:“你既然死不悔改,那咱便夺了你的王爵,贬为镇国将军,迁往岭南!”
朱桂原本还指望蒙混过关,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眼眶通红吼道:
“父皇!儿臣在大同吃沙喝风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三老四他们在封地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偏我连修缮王府的银子都凑不齐!卖几斤盐巴怎么了?总比某些人暗地里往塞外运铁器强!”
朱允熥心里猛地一沉:‘铁器?朱桂这蠢货死到临头还要拖人下水!卖盐还能勉强往经济犯罪靠,卖铁器…这他妈妥妥就是资敌叛国!’
作为一个后来者,他太清楚明朝为何始终无法彻底打服蒙古?
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边镇将门和权贵为谋暴利,不断将盐、铁、粮食甚至情报输往草原,这等于在源源不断给敌人补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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