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堂盐商,无论心中如何惊惧惶恐,此刻都齐刷刷地跪倒下去,山呼之声在拥挤的 礼堂内回荡。
朱允熥在台前站定,从袖中取出赵勉方才所写的那页纸笺,徐徐展开。
厅堂内落针可闻,所有盐商都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台上太孙手中的那张纸,仿佛那上面写的,便是他们的生家性命。
朱允熥照着纸上的条目,开始宣读。
台下盐商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默默盘算着“既往不咎”和“新设总号”这两个词背后的意味。
朱允熥念完最后一条,并没有结束训话。
“方才所言,是朝廷法度。现在,孤说说亲眼所见的事。就在前几日,孤随皇祖父,微服去了东台县盐场。"
“孤看见了盐田,看见了灶户。那些人,衣不蔽体,骨瘦如柴…他们守着盐山盐海,终年劳作,却连一口干净盐都吃不起!”
“皇祖父雷霆震怒,想不通离南京如此之近,他的子民竟……,皇祖父直言,此乃为君者之耻!"
朱允熥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朝廷决心已定,盐政必须从根本上革新!要让天下百姓,无论贫富贵贱,都能吃得起,吃得上干净的好盐!”
他话锋一转,看向众盐商:“商人逐利,天经地义。盐要产、要运、要销,离不开你们这些熟悉行情,通晓门路的人。朝廷允许你们凭本事挣大钱。”
他的声音又变得严厉。
“但是,挣钱要走正路!不能再靠盘剥灶户,勾结贪官,囤积居奇,以次充好,来牟取暴利!潘富云的下场,你们都看见了。那条路,是歪路!是死路!是绝路!”
“与朝廷合作,走革新之路,于国有利,于民有利,于你们自身,亦是长远安稳的富贵之道。何去何从,望诸位三思,更望诸位,能做出明智抉择!
朱允熥的声音在厅堂里回荡,从最初的沉痛,到后来的坚定,再到此刻斩钉截铁的告诫,一气呵成。
离他最近的赵勉,起初只是垂手静听。
当朱允熥说到“为君者之耻”,说到灶户惨状时,赵勉嘴唇微微抿紧,眼眶泛起了一层水光。
他迅速低下头,借着整理袍袖的动作,掩饰了过去。
此刻在他胸中翻腾的,除了震撼,更有羞愧,为官多年,竟不如年轻的太孙看得透彻,看得真切。
厅堂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仿佛朱允熥的训话还在梁柱间萦绕。
让所有人,包括赵勉和郭英在内,都大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朱允熥没有像寻常贵人训话完毕那样,接受跪拜或径直离去。
他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双手缓缓抬起,郑重地抱拳,随即,竟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然后从侧门悄然而出。
满堂盐商面面相觑,愕然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