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时,吱呀声像一声叹息。阳光斜斜切进来,照亮悬浮的尘埃,也照亮满地狼藉——断裂的绣绷、散落的丝线、染缸里凝固的靛蓝,像一场骤然中止的盛宴。空气里浮动着陈年老丝的酸气,混着金粉剥落的涩味,往昔那股子清甜的茉莉香早已消散殆尽。
“先生!”小桃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后院跑来,她素色的裙角沾着斑驳的彩线,“张婶说最后一匹苏绣缎子被拉走了!那些人…他们说这破房子挡路,明天就拆!”
韩林心头一紧。他俯身拾起一根遗落的绣针,针尾坠着个小小的“福”字坠子,是奶奶的手艺。针身冰凉,却仿佛还残留着昔日穿针引线时的温热。
“是丝魂散了。”老龟从梁上探出头,龟壳沾着一丝褪色的霞光锦线,“我守着这方绣脉三百载,只在崇祯元年见过这般凋敝。那年兵祸,绣坊遭劫,丝魂险些溃散。后来是全族绣娘跪守七日七夜,以心血饲丝,才将它唤醒。”它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这绣坊的魂,系于丝线,系于巧手,更系于代代相传的心意。”
韩林的手指抚过冰冷的绣绷。他想起奶奶坐在窗前,银针在绷子上翻飞,一朵牡丹渐渐绽放。丝线穿过绷子的轻响,是她哼的小调,是夏夜纳凉时最温柔的背景音。
“拆?为了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村东的胖子腆着肚子踱进来,金链子在褪色的唐装上晃荡,“这破房子占地不小,拆了建个星空民宿,吸引城里小妞拍照打卡,比养几个老绣娘赚得多!”身后两个纹身壮汉堵住门口。
小桃儿气红了眼:“你们懂什么!这不是房子,是奶奶的心血,是村里多少姑娘的念想!”
“念想值几个钱?”胖子嗤笑,“小子,我给你个建议,趁早收拾细软,免得妨碍我们施工!”
韩林横身挡住门口。他想起昨夜翻出的族谱残页,上面记载着韩家世代供奉的“丝神娘娘”。他沉声道:“这坊子有根。根在七百年前,韩家先祖随商队入滇,带回蜀地桑种与苏绣技法。根在奶奶的奶奶,为救全村染疫孩童,彻夜赶制驱邪香囊。根在…在我身上。”他解开衣襟,露出胸前一枚褪色的红丝绣成的平安符,“这是奶奶给我的胎记,也是她的嘱托。”
人群骚动。老人们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少来这套!”壮汉上前推搡,“再不滚,别怪我们不客气!”
“慢着!”韩林突然提高声音,“看看这个!”他捧起地上一块碎裂的镜屏,背面赫然是半幅未完成的百子千孙图,“这是清代绣娘的作品!还有这些…”他踢开角落的樟木箱,里面滚出几卷泛黄的绣谱,“《璇玑图》、《百鸟朝凤》…全是孤本!你们拆的不是坊子,是活着的文物!”
胖子眼神闪烁。他显然不懂这些,但“文物”二字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就在僵持不下时,老龟幽幽开口:“丝魂未灭,它在等人续上那根断了的线。”
话音未落,梁上悬着的一枚蒙尘绣球突然无风自动,坠下一缕极细的金线。金线在空中飘摇,如灵蛇出洞,精准地缠上韩林指尖。
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手臂蔓延。韩林眼前闪过碎片般的影像:烛火摇曳的绣房,少女专注的侧脸,无数彩线在光影中穿梭…最终定格在一双执针的手,正将最后一针刺入牡丹花蕊。
“奶奶!”韩林脱口而出。
现实中的奶奶绣像在墙角微微颤动,蒙尘的镜面竟映出模糊的笑意。
与此同时,院角一棵枯死的桑树桩下,竟钻出几点嫩绿的新芽!
人群哗然。胖子脸上的骄横褪去,露出惊疑不定。
韩林感觉掌心发烫。他顺着那缕金线的指引,踉跄走向后院井边。井栏上刻着模糊的“丝泉”二字。他俯身,指尖探入冰凉的井水——
嗡!
井底传来悠远的回响。水面荡开涟漪,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幅流动的星图。星轨交汇处,隐约浮现出“七夕”二字的篆文。
“是丝路的方向…”老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