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不断使绊子的对手。
“这省城来的笔杆子,到底是咋个写法?是圆是扁,是捧是杀,给句痛快话啊!
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把人五脏六腑都揪出来晾着,算他娘的怎么回事!”
他终于忍不住,对着正在默默检查新炒出茶叶火候、试图用专注工作来平复心绪的林国栋低吼道,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林国栋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用指尖细细捻起几片茶叶,感受着它们的干燥度、卷曲度和残留的余温,仿佛这细微的触感能让他纷乱如麻的心绪找到一丝暂时的锚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却难掩深处的波澜,声音低沉:“老栓叔,急不得。
写文章不像咱们炒茶,火候到了就能出锅。
那是慢工出细活,字斟句酌,分寸拿捏,比咱们看锅里的火苗还难。
咱们现在,除了沉住气,等,没有别的法子。”
他的语气尽量放得平稳,但紧抿的嘴角和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绝不比任何人少。
周芳则用另一种更隐忍、更令人心疼的方式承受着这巨大的压力。
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只是更加细致、甚至有些pu1sive地操持着家务,把本就一尘不染的屋子擦了又擦,角角落落都不放过,把林国栋那几件领口袖口都已磨得白的旧中山装洗了又洗,熨烫得平平整整,连一丝褶皱都找不到。
夜里,她常常辗转反侧,听着身边丈夫那同样不均匀的、带着沉重负担的呼吸声,便知道他也一样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与内心的焦虑和未知的恐惧搏斗。
她会悄悄起身,拨亮那盏油灯,就着豆大而昏黄的光晕,一针一线、无比专注地为林国栋纳一双更厚实、更耐磨的千层底布鞋,仿佛将这无尽的担忧和无声的支持,都密密地缝进了鞋底,希冀着能为他踏上那条注定布满荆棘、前途未卜的道路时,多增添一分微不足道却坚实温暖的底气。
合作社内部的氛围也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变得愈微妙和紧张。
之前因王福根背叛事件而产生的猜忌、隔阂与信任裂痕,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弥合,反而像隐藏在皮肤下的恶性脓肿,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因恐惧和不确定性而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因外界的刺激而彻底溃烂流脓。
有人在晚饭后昏暗的油灯下,避开林国栋和李老栓等人,聚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毒蛇的信子,咝咝作响:
“你们说,那省报的记者,会不会把福根那档子丑事原原本本写进去?要是真白纸黑字登出来,咱们林家岭合作社的脸面可就彻底扫地了,以后谁还敢跟咱们打交道?”
“要是报道写得不好,把咱们说得一团糟,县里那边岂不是更有借口来收拾咱们了?到时候怕是省里也护不住!”
“唉,早知道这么提心吊胆,没个安生日子过,当初还不如……还不如各干各的,好歹图个清净……”
这些如同瘟疫般暗中流传的窃窃私语,虽不响亮,却无孔不入,像无数细小的蛀虫,悄无声息地啃噬着那本就脆弱不堪的集体凝聚力和摇摇欲坠的信心基石。
林国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危险的暗流,他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无法强行压制,那只会适得其反。
他只能利用晚饭后短暂的、气氛凝重的碰头时间,用尽可能坚定却难掩疲惫的语气反复安抚大家,强调“清者自清”
的道理,呼吁大家要团结一致,共渡难关。
然而,在巨大的未知恐惧面前,这些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效果甚微。
就在这种令人几近崩溃的集体性焦虑等待中,一些不易察觉的、却可能预示着更大风暴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如同深水下的潜流,表面平静,内里却暗藏凶险。
先是公社那位一向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李干事,破天荒地主动给林家岭合作社那部老旧的摇把式电话打来了一个电话。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谄媚和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