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吓人,但……但旁边有些荆棘棵子,有被砍断的新茬口,像是……像是有人刚开过路……还有,老叔身上……除了摔伤,胳膊上,还有几道……长长的口子,皮肉翻着,不像是石头刮的,倒像是……像是被啥利器划拉的……
女人说完这些,像完成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任务,长长松了口气,也不等林国栋再问什么,匆匆说了句,便像受惊的野兔一样,头也不回地、飞快地消失在了苍茫的暮色之中,连姓名住址都没留下。
林国栋僵在原地,握着那个冰冷的烟袋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砍断的荆棘?新的开路痕迹?不像石头造成的伤口?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失足坠崖能解释的!
老栓叔很可能是在艰难开辟那条隐秘山路时,遭遇了不测!
是被尾随追踪?还是……被人伏击?那个至关重要的油布包,是在搏斗中遗落,还是已经被凶手搜走了?这个何姓女人的出现,是纯粹的巧合和善心,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借她之口,向自己传递某种关键信息?是她吗?那个神秘的写信人?如果是,为何不直接见面?她在怕什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疑点的信息,像在黑暗中给了林国栋一记闷棍,又像在他即将熄灭的心灰中,投入了一颗闪烁不定的火星。
震惊于老栓叔很可能并非意外而是被害的残酷真相,同时也隐约看到了一线追查真相、或许还能找到那包丢失材料的微弱希望。
这意味着对手的凶残和卑劣远想象,但也意味着,只要有一丝线索,就可能撕开他们的伪装。
然而,现实的残酷打击从不给人喘息之机。
还没等林国栋从这个惊人的信息中理出丝毫头绪,消化这巨大的冲击,第二天,张技术员就带着一份盖着崭新大红印章的正式文件,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公事公办和不容置疑的冷漠表情,通知林国栋:根据县里茶叶产业优化整合最终方案和合作社目前的实际情况(他特别加重了实际情况这几个字的语气,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尚未撤下的灵堂),县里决定立即派遣工作组正式进驻林家岭合作社,全面开展资产清核、产权登记及人员安置工作,要求合作社全体成员无条件配合,限期完成交接。
与此同时,林国栋敏锐地察觉到,周芳的行为举止,在极度的悲伤之外,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异常。
她时常一个人呆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但当林国栋靠近时,她又会迅低下头,或者借口走开。
有时,林国栋深夜醒来,会现身边的被褥是空的,透过窗纸的破洞,他隐约看到周芳消瘦的身影独自伫立在清冷的院子里,面对黑黢黢的、吞噬了老栓叔的远山方向,肩膀微微耸动,不是在嚎啕大哭,而是一种压抑的、无声的抽泣,她的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一点模糊的、金属般的冷光。
周芳到底怎么了?她手里攥着什么?是她父亲留下的遗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她那异常的沉默和躲避,仅仅是因为丧父之痛难以排解,还是……另有隐情?那个的,那勿信任何人的警告,难道最终指向的,竟是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相濡以沫的妻子?林国栋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望着窗外那轮被薄云遮掩、显得格外诡异和寒冷的残月,感觉自己正被一张巨大无比、无形却坚韧的蛛网紧紧缠绕,越收越紧,几乎要勒进肉里,而织就这张网、手持线头的人,似乎就在这间弥漫着悲伤与猜忌的屋子里,与他呼吸相闻。
信任,这个曾经支撑着他们度过无数难关的基石,在此刻,已然崩塌成了最深不可测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