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之巅,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无形的、浸过冰水的锉刀,持续不断地刮过林国栋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带走残存的热量,留下针刺般的麻木与刺痛。
他蜷缩在一丛茂密的、枝干上布满尖锐硬刺的荆棘灌木投下的阴影深处,身体因极度的疲惫、深入骨髓的伤痛以及这彻骨的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出细微的、持续的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相互叩击,出“格格”
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下方那片被愈浓重的暮色所笼罩的谷地,静默得如同一幅被时光遗忘的、色调阴郁的油画,那几间低矮得几乎要匍匐在地、由粗糙石块和泥坯垒砌、屋顶覆盖着厚厚枯黄茅草的窝棚,以及从其中一间窝棚那矮小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细若游丝、在渐暗的天光中仿佛随时会断裂消散的淡灰色炊烟,是这片广袤死寂中唯一的、却也因此更显诡谲和充满不确定性的生命迹象。
每一分、每一秒的潜伏与观察,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是对他濒临崩溃的意志力和饱受摧残的肉体的双重酷刑。
受伤的脚踝在长时间的静止和寒冷侵袭下,肿胀得亮,皮肤绷紧如同透明的薄膜,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内部仿佛有烧红的炭火在持续灼烧、搏动,每一次微弱的脉搏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穿透骨髓的剧痛。
饥饿感早已越了胃部的生理痉挛,演变成一种弥漫全身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虚空感和彻骨的虚弱,仿佛他整个存在的实体正在被一点点抽空,仅剩下一具依靠求生本能勉强维系的不堪重负的躯壳。
极度的干渴让他的咽喉如同被烈日曝晒后龟裂的黏土,每一次吞咽动作都伴随着撕裂般的摩擦痛楚,只能依靠极其吝啬地舔舐荆棘叶片上凝结的、带着苦涩味道的冰冷露珠,来暂时缓解那几乎要冒烟的焦灼。
然而,比这具残破身躯所承受的极致痛苦更为剧烈的,是他内心如同暴风骤雨般激烈冲撞的矛盾与挣扎。
向下,靠近那片神秘的谷地,意味着可能触手可及的食物、洁净的饮水、一处可以遮蔽风寒、让伤口得到真正处理的简陋庇护所,甚至……是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可能渠道。
那缕在暮色中顽强飘摇的炊烟,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闪烁的微光,对他这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沉没的破船,散着难以抗拒的、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或许,能从那里打听到一丝关于棚户区、关于周芳生死未卜的蛛丝马迹?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但与之相对的是,巨大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惧,像冰冷的、带有粘稠吸盘的藤蔓,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疯狂滋生,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要让他窒息。
这片谷地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诡异,违背常理。
若真是寻常山民聚居之处,何以听不到丝毫人语犬吠、孩童嬉闹,感受不到一丝人间烟火气?若真是秘密据点,那缕炊烟是否就是精心布置的、引诱飞蛾的烛火?那个一路留下精准标记、将他如同棋子般引导至此的神秘人,究竟是伸出援手的同志,还是编织罗网的猎人?万一这是张技术员那伙人布下的、比地区搜捕更为阴险狡诈的陷阱,他此刻现身,非但自救无望,更会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连锁波澜,将老赵头、哑巴刘,乃至奄奄一息的周芳,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老曲头那句沉甸甸的“官道不太平”
的警示犹在耳边,这深山之中的所谓“桃源”
,难道真就是风平浪静的避风港吗?
周芳苍白脆弱、气若游丝的面容,老赵头那双浑浊眼眸中深不见底的忧虑与绝望,赵建国背负重任、决绝消失在晨曦中的背影……这些影像如同尖锐的碎片,在他脑海中反复切割,混合着对获取信息的极度渴望与对未知危险的极致恐惧,将他的灵魂撕裂成两半。
他死死咬住早已干裂出血的下唇,咸腥的液体渗入齿间,用那点尖锐而真实的痛感,强行压制住几乎要失控的冲动,逼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
在无法判断吉凶、看不清前方是坦途还是悬崖的情况下,任何轻率的举动,都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