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深长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官道不太平……进山的小路……”
他必须做出抉择。
返回危机四伏、必然被严密监视的棚户区,无异于自投罗网。
前往省城方向,路途遥远,关卡林立,以他如今重伤虚弱、寸步难行的状态,根本是痴人说梦。
那么,似乎只剩下那条“钻进老林子的山道”
了。
山区地形复杂,植被茂密,易于隐蔽藏身,或许能暂时避开追兵的锋芒,争取到宝贵的疗伤和喘息时间,再图后计。
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蕴含一线生机的路径。
然而,一想到周芳生死未卜,老赵头和哑巴刘身处险境,赵建国前途未卜,他的心就像被无数只手撕扯着。
无尽的牵挂和沉重的负罪感,像锁链一样缠绕着他。
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认识到,此刻的他,重伤濒危,虚弱不堪,只是一个需要躲避猎杀的逃亡者。
冲动和鲁莽只会导致彻底的毁灭。
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恢复一丝力气,才能保留住那微乎其微的希望火种,才有可能在未来某一天,去完成那些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救赎。
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用颤抖的、几乎握不住桨柄的手,拿起那支沉重的破木桨,用尽残存的所有气力,艰难地、一下一下地划着水,调整着舢板的方向,朝着老曲头指示的“野码头”
漂去。
每划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痛,冷汗如雨般从额头滚落,混合着河水,模糊了视线。
浓雾像巨大的白色幕布,遮蔽了前路,也隐藏了他的行踪。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更加凶险的陷阱,还是暂时的安全港湾?是绝望的终点,还是绝境中又一次命运的转折?
冰冷的河水持续拍打着舢板,出单调而冷漠的声响。
林国栋的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被苦难淬炼过的、异常冰冷的火焰。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意识尚未彻底沉沦,他就不会放弃。
这场用生命进行的、漫长而残酷的逃亡与抗争,远未到终局。
他像一颗被激流随意抛掷的种子,漂向完全未知的彼岸,等待着在看似毫无生机的绝境中,能否再次挣扎着扎下根须。
黎明的微光,能否穿透这重重迷雾?他无从知晓。
他唯一确定的,是必须向前,哪怕下一步就是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