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芬蹲在菜摊前的小马扎上,膝盖抵着装青菜的竹筐,膝盖骨微微酸,竹篾的粗粝硌着裤管,凉意顺着腿根往上爬。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顶棚的旧热水瓶——瓶身泛黄,塑料壳子边缘裂了细纹,像干涸河床的裂口。
夕阳斜照,瓶口镀了一圈橙红,仿佛随时会吐出声音。
前天下雨,昨天晴,今天阴,天气变着法儿折腾,这声音倒比菜市场的广播还准时。
第三天傍晚五点五十八分,她摸出裤兜里的电子表,金属表壳贴着指尖凉。
秒针划过五十九,“嗡——”
那声低鸣准时从瓶口钻出来,像谁在瓶子里闷着气哼了半调,尾音拖得极短,却震得她耳膜麻。
风掠过摊位,塑料布哗啦轻响,几片菜叶打着旋儿贴上她沾泥的胶鞋。
“邪门儿。”
她用沾着菜泥的手指戳了戳瓶身,塑料壳子凉得扎手,指腹蹭到瓶底一圈锈痕,粗糙如砂纸。
她想起四十年前,哥哥在火车上咳的那声——也是这样闷闷的,像块石头沉在喉咙底,没等她追着火车跑两步,人就没了。
那年风也这样卷着煤灰,刮得脸疼。
“小林!
小林!”
李素芬扯下沾着菜汁的蓝布围裙,围裙角还勾着一根蔫了的香葱。
她把热水瓶往怀里一揣,瓶身贴着胸口,凉意渗进毛衣,锁上摊位的铁皮抽屉时,金属搭扣“咔”
地咬合,像咬住一句没说完的话。
她穿过菜摊间的窄道,塑料筐碰得哐哐响,萝卜滚了一地,她没停。
傍晚的风卷着菜叶子在脚边打旋,裹着鱼腥、泥土和烂菜的微腐气息。
在社区活动室门口,她截住了正低头整理笔记本的林晚。
林晚抬头时,鼻尖还沾着铅笔灰,马尾辫上别着一枚夹子,丝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她睫毛微闪,像是刚从某个深思中被惊醒。
“李姨?”
她伸手去接热水瓶,指尖触到瓶身褪色的“上海保温瓶厂”
标签,纸面脆得像枯叶,“这是……”
“你听听!”
李素芬把瓶子往她耳边送,“六点整,就三秒。”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老花镜滑到鼻尖,镜腿压着一道浅红印,“像我哥走那年,火车鸣笛前他咳的那声。”
林晚摸出手机,打开频谱分析软件。
屏幕幽光映在她瞳孔里,像一汪静水。
六点整,“嗡”
声响起时,屏幕上跳出一道圆弧状的波峰,尾端微微上翘,像一句未尽的叹息。
她放大图片,指尖停在曲线末端——这弧度,竟和三天前黄秀英家晾衣绳上铁皮罐“漏”
进风里的旋律,分毫不差。
她呼吸一滞,喉头动了动。
“走。”
她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帆布包带子勒进肩头,“带我去你摊位。”
傍晚的风卷着菜叶在脚边打旋,林晚站在李素芬的菜摊下,仰头看热水瓶。
瓶口朝东,正对着穿城而过的河风方向。
她掏出随身带的分贝计,风掠过瓶口时,数值猛地跳了三格,指针轻颤,像被无形的手拨动。
“不是巧合。”
她转身时,马尾辫扫过身后的萝卜堆,几根细须飘落,沾在裤脚上。
她声音很轻,却像钉子般扎进空气,“我去试试其他地方。”
接下来三天,林晚的自行车后座上总绑着个帆布包,里头装着分贝计、频谱仪和笔记本。
她跑遍老城区:在张奶奶家晾衣绳上的铁皮罐前蹲半小时,记录下风吹过罐口时的震动频率,罐身冰凉,锈粉沾上指尖;在公交站踮脚够到顶棚的排水管,用棉签蘸水抹湿管口,听风穿过时出的嗡鸣——那声音像有人在远处吹口哨,湿漉漉的;甚至混进医院,在输液架的空药瓶旁守到熄灯,药瓶玻璃冰凉,反光映出她疲惫的脸。
第三天夜里,她翻看笔记,突然意识到:无论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