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
凌晨三点零七分,夜最深的时候,风如期而至。
院子里上百只风铃纹丝不动,那枚耳蜗状的结晶也未出任何声响。
但在屋檐下避风处的一方沙盘上,细沙的表面却无端浮现出几道浅浅的划痕,组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你听不见的,才是它往哪儿去。”
吴志明打着手电筒看清了那行字,没有拍照,也没有记录,只是沉默地将沙盘往屋檐深处又推了推,以免被后半夜可能落下的雨水打湿。
市立医院的特护病房里,黄素贞已经卧床三日,几乎无法进食。
她安静地躺着,眼睛望着窗外。
楼下花园里,几个孩童正在嬉闹,嘴里不成调地哼唱着一古怪的歌谣。
那词句零碎、音调跑偏,但黄素贞的瞳孔却微微放大了。
那正是她年轻时费尽心力搜集,最终又亲手烧毁的那本《本地民谣辑录》里,一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副歌。
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声,接上了那歌谣的下一句:“……唱到第三句就停。”
话音刚落,楼下的孩子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歌声戛然而止,随即爆出另一阵大笑,追逐着跑开了。
黄素贞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那不是谁在教他们,是风带着当年书稿焦灰里的音节,自己找到了可以声的嘴。
社区科学角,陈砚舟正带着几个志愿者孩子,清理一批要报废的旧设备。
一个孩子指着角落里一台断电至少三个月的老式示波器,惊讶地叫了起来。
屏幕上,一道绿色的波形竟未消散,像被烙印在了玻璃上。
那是一段缓慢起伏的曲线,平缓而有力。
陈砚舟叫停了所有人,调出电脑里存档的监测数据。
经过快比对,他震惊地现,这道残留的波形,竟与林岚最后一次站在纪念碑前时,被传感器捕捉到的心跳节律完全吻合。
他没有尝试重启机器,也没有上报这一异常。
他让孩子们去忙别的,自己则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显示屏拆了下来。
他抱着显示屏,走到教室后院的泥土地里,挖了个坑,将它埋了进去,屏幕朝上。
然后,他从花圃里移来一株新生的夜书莲幼苗,栽在了那块土地上。
“它现在活得比我们诚实。”
他对着幼苗轻声说。
当天晚上,公园的紫藤花槽里,那熟悉的嗡鸣声再次响起。
守夜的李春和用陈砚舟留下的设备录下了声音。
这一次,解析出的音频频谱,不再是黄素贞的民谣,而是变成了一段与示波器上完全相同的、舒缓的心跳波形。
更令人惊异的是,土壤震动传感器显示,这一次的震动源头,来自地下十二米深处,远远出了任何已知地表植物根系或小型地质活动的范围。
几乎是同一瞬间,在千里之外那个被遗忘小镇的教堂屋顶,瓦片的缝隙间,一朵不起眼的蓝色小花,它的根系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某种来自地底深处、跨越了遥远距离的节拍。
林岚在三天后抵达了一座南方小城。
她租下了一间老式居民楼顶层的阁楼,房间很小,但有一扇朝南的大窗。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上午,她正在擦拭布满灰尘的窗台,房东,一位和善的本地阿姨,敲开了她的门。
“小林啊,有你一封信。”
阿姨说着,递过来一只信封。
那是一只因为年头太久而边缘泛黄、纸质变脆的旧信封。
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有邮戳,只有一个用铅笔写下的,早已模糊不清的收件人姓名——林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