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斜射进来,照在摊开的册子上。
那些淡淡的指印在特定的角度下,竟然折射出几乎看不见的微光,隐隐约约拼出了一行小字:“我是那个撕掉名字的人。”
周晚晴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见过这个指印,在韩今露批改学生作业时不经意留下的印痕上。
她没有声张,只是在下班后,找到了正在菜园里打理紫藤花的韩今露。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谈,周晚晴只问了一句:“那些故事,你都记着吗?”
韩今露停下手里的活,平静地看着她,说:“故事不怕丢,怕一直被人攥着。”
当晚,菜园那排刻着“一个说过话的人”
的木牌下方,泥土变得异常松软。
几条蚯蚓在无人察觉的夜色中,将几块混着泥土的、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碎片,一点点拖进了紫藤花盘根错节的根系深处。
林岚在新的城市安顿下来后,去当地的图书馆做起了义工。
她注意到,有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每天下午都会来,反复翻阅一本破损的诗集,并且总是在某一页停留很久。
林岚无意中瞥了一眼,现那是她父亲诗作的盗版合集,而少年停留的那一页,恰好被好事者剪去了一个角,缺了一段诗。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在少年还书后,凭着记忆,将那段残缺的诗句默写在了一张空白的借书卡背面,然后悄悄夹回了那本书里。
一周后,学校组织作文比赛,林岚作为义工帮忙整理稿件。
她看到了一篇来自那个少年的作文,标题是《我梦见诗人对我说》。
全文错字连篇,语句也不通顺,却用一种笨拙而执拗的方式,精准地复现了那段被剪去的诗句的意象和结构。
她没有点评作文的文法错误,只是在评语栏里,画了一朵小小的、正在随风飘散的蒲公英。
而在千里之外的老城,退休邮差赵振邦依旧每天清扫着纪念碑广场。
他在喷泉池边的石缝里,拾到了一枚锈迹斑斑的卡。
那款式,和他记忆里林岚父亲当年不慎丢失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没有清洗,也没有向任何人展示。
他只是弯下腰,将那枚卡轻轻放回了纪念碑底座一处不为人知的凹槽里,那是它最初被现的原位。
当夜,一场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
喷泉池水位暴涨,巨大的水压冲开了常年堵塞的排水口。
沉积多年的淤泥被冲刷干净,露出了底下薄薄一层泛黄的纸屑——正是当初林岚撕碎的那些资料残片。
其中一张残片的边缘有些焦黑,上面,正压着半粒不知从何而来的蒲公英种子。
几乎是同一瞬间,在那个被遗忘小镇的教堂屋顶,瓦片缝隙间的那朵蓝色小花,在雨中悄然闭合了所有花瓣。
它的茎秆从中间干脆地断裂,切口处渗出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入瓦片的积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唯有一圈淡淡的湿痕,在雨水的冲刷下,顽固地维持着一个耳朵的轮廓。
林岚在新租住的阁楼里住了下来,渐渐熟悉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老城区,到处是狭窄而安静的小巷。
一个周末的下午,她像往常一样出门散步,随意拐进了一条从未走过的小径。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
在小径的尽头,一栋两层高的旧式建筑静静地立在那里。
它的大门紧闭,铜质的门锁已经锈死,门上挂着一块同样锈迹斑斑的牌子。
透过布满蛛网和裂纹的玻璃窗,隐约能看到里面一排排倾倒的书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