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沙盘。
沙粒微凉,沾在指腹上簌簌作响。
第三天晚上,没风。
沙盘里的沙子自己动了,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写字——细沙缓缓分开,无声地浮现出一行字:
你说不出的名字,才是它真正的名字。
笔画清晰,边缘略带湿润,仿佛刚被谁用指尖一笔一划写下。
吴志明没拿相机,也没拿笔。
他用手指把那行字抹平,抓起那把陶铃碎片,走到屋后的竹林里,埋了。
竹叶在头顶沙沙轻响,露水滴落颈间,冰凉。
第二天早上,整片竹林的叶子背面,都显出了同样的字迹。
墨色幽深,像是从叶脉里自然生长出来的,随晨光流转泛出微蓝。
露水一打,字迹顺着叶尖滑落,渗进泥土里,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湿痕,和一片静默。
陈砚舟把那个叫嚷着“听见有人唱歌”
的学生带到了办公室。
桌上摊着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声波图,线条剧烈震荡,像一场情绪的暴风雨。
那孩子蒙着眼在风里听了半小时,画出了这段声音的形状。
陈砚舟调出了数据库里的老档案。
那段波形,和黄素贞年轻时在纺织厂礼堂录的一段地方戏唱段,完全重合——音色、节奏、颤音的弧度,一丝不差。
但他什么也没解释。
他把那张图纸揉成一团,扔进废弃的花槽,点了把火。
火焰腾起时出“呼”
的一声轻响,纸团蜷缩变黑,边缘焦化剥落,灰烬中竟钻出了几株嫩绿的夜书莲幼苗——花瓣还未张开,但脉络纹理已清晰可见,正是那张被烧掉的声波图的模样,触之微温,仿佛还带着余火的呼吸。
河边的雾还没散。
林岚站在水里那块卧石旁,看着最后一艘手造的纸船吸饱了水,晃晃悠悠地沉了下去——船身倾斜时出轻微的“咕咚”
声,水面涟漪一圈圈扩开,拍打在石头上,溅点冰凉水珠。
卧石表面湿了一片,水痕短暂地聚成了字:
你不用记得我,我已在路上。
字迹浮现时带着一种近乎呼吸的韵律,维持了不到三秒,就被风吹干了,只留下一点微光残影,像记忆退潮后的沙滩。
林岚没去摸那块石头,也没再回头看一眼这座城。
她把手插进风衣口袋,转身走进了晨雾里。
雾气沁入衣领,带着河水的寒意,她的背影很快就淡了,轮廓模糊,最后和远处灰白色的楼群融在了一起,分不出彼此。
她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已经散成雨、变成歌、长成字,
落在六个不同的人眼里。
雨水渗入地下管网的第七夜,
一条早已废弃的暗渠开始共振。
那些曾承载过声波、足迹、灰烬与名字的记忆之水,
顺着倾斜的地脉,流向百公里外一座被遗忘的小镇。
在那里,塌陷教堂的瓦缝间,一株从未有人见过的蓝色花苞,
缓缓裂开——花瓣展开时出极细微的“窸窣”
声,如同千年尘封的信笺被轻轻拆启。
根系扎根的深处,传来了一声极轻微的“咔嗒”
声。
仿佛某个沉睡已久的名字,
终于被人低声唤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