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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他放下抹布,手指轻轻拂过装豆子的粗陶盆边缘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神魂中响起的奇异颤鸣,毫无征兆地出现!
整个酒肆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疤脸汉子脸色骤变,背上那柄砍山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下一沉,差点脱手!
刀身剧烈震颤,出压抑不住的哀鸣!
他整个人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涨红,又迅褪去血色,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的神色!
那锦衣公子摇扇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那抹嘲弄的笑意冻结在嘴角。
他身后的两名护卫更是如临大敌,瞬间踏前半步,气机勃,周身衣衫无风自动,却骇然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护身罡气,在这无形的颤鸣压迫下,竟如同烈日下的薄雪,消融得无声无息!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恐惧感,不受控制地席卷全身!
酒肆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落针可闻。
那些原本看热闹的江湖客、低声交谈的修士、甚至角落里打盹的醉汉,此刻都感觉心头像被压上了一座大山,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沉寂威压,以那不起眼的豆盆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这威压并非狂暴的毁灭,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仿佛在宣告着某种不可逾越的界限。
所有喧嚣、所有戾气、所有自以为是的锋芒,在这份沉寂的“存在”
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而微不足道。
这恐怖的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一息之后,那颤鸣消失,沉重的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许老太爷仿佛什么都没做,只是慢悠悠地端起那盆择好的豆粒,颤巍巍地起身,佝偻着背,像往常一样,掀开后厨油腻腻的布帘,走了进去。
布帘晃动的缝隙里,隐约可见灶膛里跳跃的、温暖而平凡的火光。
“咕咚……”
有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打破了死寂。
疤脸汉子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死死按住还在微微颤动的刀柄,看向后厨门帘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敬畏。
他再不敢多看角落的许轻舟一眼。
锦衣公子握着玉骨折扇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白,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之前的倨傲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惊悸和茫然。
他身后的护卫更是面如土色,刚才那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就像狂风中的蝼蚁,连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酒肆里重新响起了声音,但音量都压低了许多,充满了小心翼翼和后怕。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角落那张桌子,避开了那扇通往厨房的门帘。
许轻舟缓缓放下空了的酒杯。
他胸口的闷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一股奇异的暖流在四肢百骸缓缓流淌,比那苦涩的药汤更加滋养神魂。
他看着老太爷消失的门帘,又看了看杯中残留的一滴酒液,在那浑浊的倒影深处,仿佛看到了一棵幼苗,在狂风中,将稚嫩的根系,向着更深、更黑暗、也更坚实的大地,悄然地、坚定地扎了下去。
瓦场巷的风,似乎真的更硬了。
但巷子深处这间不起眼的酒肆里,那择豆角的声音,却比任何神兵利器的出鞘,都更能定住这方寸天地的风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