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的度,重复最基本的动作——举、劈、撩、刺。
要求不是快,不是猛,而是“顺”
。
“感受刀身的重量,感受它挥动时带起的风。
让你的力气,顺着刀势流淌,别跟它较劲!”
褚老会在一旁,用一根树枝点拨他力的关节和肌肉,纠正最细微的偏差。
这种练习枯燥至极,与许轻舟想象中的凌厉刀法相去甚远。
但他经历过生死搏杀,深知在绝对的力量和度差距面前,花哨的招式毫无用处,唯有最基础、最本能、最顺畅的力,才能在关键时刻保住性命,挥出致命一击。
他沉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体会着那丝微弱的“顺”
的感觉。
而许撼山的伤势,在褚老精心的治疗和药力作用下,终于稳定下来,不再恶化。
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灰败,呼吸也稍微有力了一些。
许轻舟每天都会为他擦拭身体,更换药膏,在他耳边低声说话,期盼着他能早日醒来。
时间在汗水、疲惫和期盼中悄然流逝。
许轻舟身上的伤口渐渐结痂脱落,留下淡淡的疤痕。
他的皮肤被山风和烈日染成了古铜色,原本略显单薄的身躯,在日复一日的负重和打磨下,变得精悍结实,肌肉线条清晰起来。
更重要的变化生在内里,他的眼神不再像最初那般惶惑不安,而是沉静了许多,如同被溪水反复冲刷的卵石,敛去了棱角,却更加坚实。
这一日,傍晚。
许轻舟刚刚结束一遍缓慢的挥刀练习,收势而立,气息微喘,额角见汗,但握刀的手臂却异常稳定。
褚老眯着眼看着他,忽然开口道:“小子,你觉得,你许家守的是什么?”
许轻舟愣了一下,沉思片刻,答道:“守祖祠,守‘承岳’,守这片山水。”
“屁话!”
褚老毫不客气地斥道,“祖祠是石头垒的,‘承岳’是铁打的,山水是天地生的,用得着你守?”
许轻舟语塞。
褚老用树枝敲了敲地面,出笃笃的声响:“守的是你许家在这片土地上,一代代人留下的‘念想’!
是你祖宗劈荆斩棘、扎根于此的开拓之念;是你父辈浴血奋战、抵御外侮的刚烈之念;是你三叔公这莽夫几十年如一日、枯坐祠内的寂寞坚守之念!
这些‘念想’,融进了这山,这水,这地脉里!
‘撼山’撼的不是山,是这股子‘念想’引动的山岳之力!
你连自家守的是什么都没弄明白,练个屁的‘扎根’!”
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许轻舟脑海之中。
他回想起三叔公抚摸“承岳”
时眼中的沉重,回想起他提起祖辈时偶尔流露的追忆,回想起那日洞窟内,三叔公引动地脉时,那股苍凉而磅礴的意志……
原来……是这样?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以往许多模糊的感受,此刻仿佛找到了归宿。
看着他若有所悟的样子,褚老不再多言,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许轻舟缓缓抬起手中的砍刀,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去追求动作,也没有去回想褚老的教导,只是顺着心中那股涌动的情感,自然而然地,向前挥出一刀。
刀风沉闷,不如许撼山那般霸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与……契合。
仿佛这一刀,本就该出现在这里,与这暮色,与这山林,融为一体。
褚老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
许轻舟看着手中的刀,又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山林。
他知道,自己距离真正理解“撼山”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至少,他此刻,终于踏上了正确的。
山风涌入小屋,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少年眼中那簇愈明亮、坚定的火焰。
